屋子不大,陶母有心在字眼上,林云芝自是听得一清二楚,此前心下早有定论,对答起来从善如流:“娘这话恁怪,儿媳嫁与老大便是陶家人,闹去阎王殿对本子也绝不会改,儿媳没别的心思,只盼能在娘跟前尽孝,拿我当半个女儿丫头使都成,只别休了我。”
这儿可不崇尚论嫁自由,离婚去民政局盖个章完事。原身新婚不足半月,丧夫已是晦气,若是再被休,平安村这样的山沟沟,稍要些脸面的人家都不会瞧上她--丧门星可不分古今。
不是她自夸,照原身的样貌真要送回娘家,以后娘精明劲儿,能不忽悠她爹再起卖女儿心思?正经人家的婆娘林云芝做不成,富贵府里见不得台面的妾室偏房却顶够,以声色示人,林云芝做不到--那对不起自己二十多年来受过的教育。
陶家如今身负赌债,虎落平阳,但《权谋》爽文出身,主角光环亮瞎眼,朝堂风云诡谲,男主凭一己之力令陶氏立身京城名流之列,惠及亲友不是红口白牙的空话。
况且,没有男主光环,林云芝也有胆识能力还清赌债,脑子里数不清的佳肴和手艺给足了她底气。
“你有主意很好 “陶母微点头道:”过去你跟老大怎么我不管,丑话在前头,不是我容得下你,而是陶家如今经不起闲言碎语......哪怕是休个寡妇出门!”
林云芝愣住,通了其中关窍,郑重道:“儿媳明白”
心里忍不住想:原主所作所为,同在屋檐下的黄氏会不知道?如今一席话,正中了她的猜想,黄氏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把事闹大而已。
饭桌上,这一会功夫李氏往屋里望不下三回,左右等不见人出来,心里头油煎似的,自家娃儿馒头直嚷嚷肚子饿,从凳子上爬下来扯她衣服。
“娘,奶和母还要多久,我肚子好饿!”馒头人小,耐不住饿,他又爱野,折腾一下午早已饿得前胸天后背,可奶不发话爹娘也不敢动筷。
“你个小兔崽子,我又不是你奶肚里的蛔虫,上哪知道去”李氏原着急上火,让儿子摇得心烦,一巴掌打掉人手,柳眉倒竖,手指头戳着人脑门道:“饿死鬼投胎,忍这一会就瞎喊,瞧瞧铁牛比你小都没喊,仔细你的皮儿”
馒头平日没少挨打,竹条滋味再明白不过,眼见她娘抖手,吓得一嚎嗓子往他爹身后躲:“爹救我”
边藏不忘刺激他娘:“奶,有人要打你孙子,亲娘变后娘啦”
院子拢共那么点大,馒头声音脆,传开来把在场人都唬了一跳--屁点孩子就亲娘后娘?
“哪个教你,混账话”李氏腾地站起来,脸黑成锅底,想来是真气着,捞起大手做打。
刘氏见状忙起身劝道:“都是孩子,你又较哪门子劲儿,一会儿打疼合该又是你心疼,且消消气”
“这混小子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李氏气极,闹得脸红脖子粗:”老娘把屎把尿养把他养大,他喊我后娘!等他以后来作贱我,我现在打死,省的碍眼”
刘氏赶忙又劝,一时间小的哭,大的闹。陶老二粗狂的眉宇拧成深川,眼见要摔碗掀桌,陶老二手重重一拍桌面,地头讨生活的人劲儿本就大,碟碗哐当两声震响,晃出些米汤,溅泼在桌面案几上。
“闹什么”
陶老二瞥了眼撒泼打诨的婆娘,一横眼道:“爱吃吃,不吃滚回屋去,显眼”
李氏知他脾性,当场闷声,这事聚在心头如何能消停,便越想越委屈,碍于男人黑脸不敢发声,不妨眼泪珠子啪哒下掉。
刘氏两头为难,看看自家男人和娃儿又去看二房,本以为息鼓,却见陶老二反手把躲在身后的馒头横提到跟前,大手照着屁股墩儿,两下狠劲儿。
听那声知道不会轻,这下安静坐着的陶老三也变了脸色:“二哥,你做什么!”
陶老二不应,又是重重两下,馒头原躲在他爹后头没回神,现下屁股火辣辣疼,哇一声大嚎开,比掉块肉喊得还卖力。
林云芝前脚迈出屋子,叫杀猪声惊得一抖,乜斜去看黄氏,见人枯瘦老脸轻抽了抽,三步并两步忙跟着去,在院子兜头吹了把“剑拔弩张”。
二房抓鸡崽似拎着大侄儿馒头,三房父子两如出一辙,大小两双眼瞪得溜圆。李氏由刘氏拉扯,挣扎要冲上来跟她家男人夺人,林云芝细看两眼,发觉她大侄儿快哭断气,劈手将人揽进怀里。
黄氏冷道:“一会功夫,闹成这样,都是想捅天吗!”
林云芝惊觉黄氏在家威严,说来男主父亲去世得早,陶家几兄弟亲事皆是黄氏一手操办,二两银子一斗米,娶媳妇办喜宴那样不要钱,更别说还有个屡次不第的烧钱“男主”,镇上学堂束宥按学年是要见银子,就这样陶家在平安村依旧算宽宥人家,不然陶老大拿什么从林家迎自己过门?
黄氏擅经营,与性子有大干系,几个儿子的分寸,全拿捏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