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为国怕的就是这个,说:“老季,你得为我想想,你要是也退了,厂里还有谁。好不容易找到点活,干活的人又没有,你说,我这个厂长还怎么当。”
童为国和季长风同是六六届的老知青,又同年进厂,同一个师傅,交情深,说话随便,因此,季长风顺口说道:“那干脆你也下吧,我们师兄弟什么日子都过得来,咱们合伙开个修理铺。不愁找不到饭吃。”
童为国苦笑了笑,“凭手艺,倒也是,荒年饿不死手艺人。饿不着你,也饿不着我。我也不要你为我想,我要你为厂里想想,老老小小少几千人,光退休工人就上一两千,哪个来养他们,哪个给他们饭吃。开个修理铺,你能养活几个人。”
季长风说,“我就养活我自己,起码我不给你添麻烦。”
童为国听了季长风这话,皱着眉头说:“这么一个破厂,愁也愁得死人。本来这副担子就是该你来挑的。”
听了这话,季长风非常不痛快。心里说,上任当厂长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个话?现在你来卖什么乖?
童为国是七年前当上厂长的。
七年前,市工业局推行改革,在系统内搞了个民主推荐厂长。东风厂推荐的结果,当了十五年机修车间主任的季长风得票最高,童为国得票次之。
季长风没有当上厂长的原因,据说是局里接到告状信,说季是“三种人”。内部有规定叫控制使用,当一把手是不行的。
没有余地,局里只好忍痛把季长风撂下,把当着机修车间副主任兼党支部书记的童为国拿起来。给工人的解释是童为国上过三年工大,算是大专学历,而季长风只是高中毕业生。按提拔干部的“三化”标准,童为国更符合条件。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童为国票数比季长风少些,但毕竟也是工人们觉得合适的人选。至少也算是反映了民意。
童为国当了厂长后,局里考虑到季长风在工人中的威信以及这次民主推荐厂长的承诺,曾征求童为国的意见,要不要把季长风安排做他的副手,主管生产,这也符合“控制使用”的原则。
童为国权衡之后,说,我原来是他的副手,现在让他来做我的副手,位置刚好倒了个个。一是他本人恐怕不同意,二是就算他勉强同意了,也不太好工作。于是,季长风仍然还当他的车间主任。
当然也有一些话传到季长风的耳里,甚至有人说告状信就是童为国写的。
这些话,季长风倒也不信,即使没有人告状,档案里也是明摆着的,何况童为国未必知道这些。至于说到童为国不愿让他当副厂长,季长风相信童为国会这么做。
其实,季长风还真不愿当童为国的副手。但自己不愿干是一回事,童为国不要他干是另一回事。为此,俩人难免心存芥蒂,关系一度时间也有些冷淡。
季长风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随着时间推移,加之童为国始终对他另眼相待,那点过节也就渐渐淡了。
但现在童为国说这种卖乖的话,季长风听着当然很不入耳。脸色也因此不悦。
童为国见季长风不说话,知道刚才自己的话说得不对味,换了口气说:“老季,咱俩是老师兄弟了,这些年多亏你帮着我,好歹走过来了。可这路是越走越难走啊。”
季长风没接话,童为国自己接下去。
“机修车间现在是厂里的顶梁柱,厂里现在能找到的都是些零活,大机器用不上,手上的活少不了,说白了,是机修车间养着这个厂子,你要是走了,哪个又来顶机修车间这个梁。不光是你,能干活的一个也不能走。你这不是帮我,是帮大家。”
童为国终于把话说到了点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