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儿们笑呵呵地道:“我们主子说这是店里的熏香和水状香,他给主子挑了几款适合主子的,贵君主子用用看看。”
薛恺悦见了,这才想起来今儿中午冷清泉的话,心里头又好笑又好气,自己几时沦落到要靠熏香取悦天子过日子了?
薛恺悦烦闷地看了一眼香盒子,正色道:“多谢你家主子的好意,我这里也没个薰炉,要香做什么?把东西拿回去吧。”
那两个侍儿显然没想到英贵君会这么说,但贵君主子身份尊贵,他们也不敢顶撞,其中一个机灵的就把盒子给盖上了,问道:“我家主子还让奴才问贵君一句,他准备初八出门,想问贵君主子能否陪他一起去?贵君主子若能出去呢,他就不去雇人了。”
心里烦得很,能出宫透透气也是好的,薛恺悦点了点头道:“能去,让你家主子只管先忙别的,初八一准陪他去。”
琳琅殿的两个小侍走了之后,平日里跟他关系最好的侍儿皎儿就过来了,皎儿低声道:“主子,皇上此刻在筠华殿里用晚膳呢,还没翻牌子。”
薛恺悦冷声道:“你以后不必去打听了,皇上她翻不翻牌子,翻谁的牌子都不用告诉我。”
皎儿唬了一跳:“主子?”
薛恺悦烦恼地一挥手:“一边站着去,我练枪呢。”
五月初的天气,练了一个时辰的枪,身上都是汗,薛恺悦收了枪就要去洗沐,却听小侍们禀报:“陛下到了,玉辇在门口了。”
他只好先站着等明帝,几盏绛纱宫灯开路,一身浅蓝色绣花纱衣的明帝从玉辇上下来,薛恺悦兀自站着不动,明帝倒也没恼,只把手一挥,一个侍儿捧着一个精致的银盒子走了上来,明帝微笑:“把盒子给贵君放着,你们都退下。”
侍儿们听了纷纷退了出去,明帝上前来就要揽薛恺悦的肩膀,薛恺悦一闪避开了,冷声道:“天热,臣侍刚练了枪,还没洗沐。”
明帝初始见薛恺悦躲开自己很是不悦,及至听薛恺悦这么说,也就释然了,她脾气向来好,薛恺悦又是她一向看重的男儿,更犯不着为小事发火,当下柔声道:“朕今儿让人给悦儿做的晚膳,悦儿吃着怎么样?”
提及饭菜,薛恺悦就更生气了,愤懑地道:“不怎么样,没一样臣侍爱吃的。”
明帝听了以为是厨娘们的手艺不行,倒也不以为忤,笑嘻嘻地道:“许是厨娘们没把握住悦儿的口味,等回头她们多做两回,就能合悦儿的胃口了。”
薛恺悦听了就想不明白了:“陛下为何非要让臣侍吃这几样菜?这几样没一样是臣侍喜欢的。”
明帝听了,便有些犹豫要不要实话实说,可是又觉得天子嫌后宫冷淡这种事,若是照实讲出来,别说薛恺悦了,换个自尊心没这么强的,怕是面子上都下不来,当下决定隐瞒了,只道:“不喜欢的话就少吃些日子。”
少吃些日子不还是要吃?薛恺悦烦躁地道:“臣侍以后吃什么菜都由陛下决定了么?”
明帝一怔,刚想说些和缓的话,可是一眼看到薛恺悦额头上脖颈上全是晶莹的汗珠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中都是跳跃的火焰,一时间鬼使神差就起了逗弄他的心思:“悦儿整个人都是朕的,吃什么菜穿什么衣,自然也要听朕的。”
她话说得霸道,可是声音仍是柔和得让人沉醉,若是薛恺悦不这么气恼,估计就能判断出来明帝只是逗他玩儿,这话当不得真。可是薛恺悦这几天总往岔了想,此刻就忽然间想到姚天的男儿嫁了妻主,的确就得事事听妻主的,吃什么饭穿什么衣都凭妻主的心意,倘若妻主不满意了,只赏点残羹剩饭,甚或是一两顿不给饭吃,那这男子也只能忍着,虽然这两年新户婚法颁布以后男儿们的日子比以前好过了许多,可是也只能保障大的方面,比如男儿们不会再被妻主们虐打,男儿们可以随意到街上去,不会因为私自上了街就被妻主责打,但小的方面像吃什么饭穿什么衣,这种事仍旧是妻主们决定的,若是妻主们不同意,男儿们买回来的衣服再华美也是不能穿的。
薛恺悦这么想着就很是无力地道:“罢了,臣侍听陛下的就是了。”
明帝听出来薛恺悦的语气有点不对,但一时也没多想,见薛恺悦站在那里全身汗淋淋的,便笑着道:“悦儿去洗沐,朕正好带了瓶工部最新款的水状香露来,悦儿洗完用一些,看味道喜不喜欢。”说着就把银盒子打开了,从中拿出了一个细绸帕子包着的瓷瓶来,把帕子揭下来,把瓷瓶递了过去,薛恺悦瞬间就火气上头了,他压着怒火,冷声道:“臣侍没有抹香的习惯,陛下找错人了吧?”
明帝在筠华殿里听陈语易说起冷清泉出的主意,就想到工部新送来的水状香,当时就决定把这款水状香送过来给薛恺悦用,倒不是她偏心,实在是别的君卿们对香脂膏泽这些都是无师自通,只有薛恺悦,平日里殿中连个薰炉都不放的,倘若悦儿肯用些香露,那一定别有一番美妙,她这么想着就在用完晚膳后,直奔碧宇殿来了。虽然陈语易很有挽留她的意思,但她终究念着已经一个月没宠薛恺悦了,怕薛恺悦心里头不痛快,便哄了陈语易一会儿,答应翌日陪他。此刻见薛恺悦完全不领情不说,态度还很不柔顺,便有些怒了,沉声道:“习惯都是慢慢养成的,工部的水状香卖遍了姚天,不都是卖给了男儿吗?怎得别人用得,悦儿就用不得?”
薛恺悦听了,心里头又气又痛,原来自己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和其他男儿一样的人,原来一统了姚天之后,自己没有被兔死狗烹,却要被迫以色侍人,他悲愤之下话就说得没了分寸:“这种涂脂抹粉取悦妻主的事,臣侍做不来,这香臣侍也不会用的,陛下若是来臣侍这里就是为了让臣侍用了这最新的香露服侍陛下,那臣侍得罪了,陛下请回吧。”
明帝愕然,她一下午被薛恺悦勾得心痒难耐,耐着性子处理完朝政,以为晚上可以一亲香泽,却不料吃了这样的一顿抢白,当下又恼又气,又觉得此事肯定是有什么误会,刚想开口询问,却听薛恺悦道:“臣侍有一事知会陛下。”
明帝听了忙道:“悦儿有什么事要告诉朕?”
薛恺悦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漠然道:“臣侍答应了怡卿一同去北边打理生意,初八起程。”
这不只是抢白了,这是要远离自己了,明帝心里头也有了火气,可她不愿朝着薛恺悦发火,横竖离初八还有两天,自己翌日再来就是了,当下她只道:“朕知道了,睿思殿里还有些折子要批,朕先回去了,悦儿早些休息。这水状香就留在这里吧。”
明帝说完径自往殿门外走去,薛恺悦听了只觉明帝把水状香留下是故意告诫自己凡事都应听天子的,倔劲儿一上来他就拿着瓶子追了出去:“这东西臣侍既用不着,就绝不留着,陛下若是不带走,臣侍就把它丢了。”
明帝听了几乎不敢相信,她都没回地道:“朕送出去的礼物没有再收回的道理,悦儿若是不稀罕,随意处置了便是。”
陛下这意思是吃准了自己不敢丢了这水状香么?薛恺悦有些羞恼,又觉得他若是一味的顺承下去,以后明帝还不一定有什么羞人的手段用在他身上。当下他也不管明帝看不看得见,将手中的瓷瓶子往殿阶上一丢,“啪”的一声碎成了几瓣。
明帝猛地一回头,不敢置信地看着碎裂的瓷瓶,冷声道:“你最近哪都不许去,给朕在宫里闭门思过一个月。”
自己不过是丢了个瓶子,就要被闭门思过了?薛恺悦心头气苦,又觉得此时若是妥协了,以后就别想出京城一步了,他抗声道:“陛下凭什么不准臣侍出去?新户婚法说妻主不得限制男儿外出,陛下想要带头违背律法不成?”
明帝说完闭门思过就觉得有些后悔了,她甚少处罚后宫,这种闭门思过的事更是少之又少,她正反思自己是不是对薛恺悦太严厉了些,就听到薛恺悦拿新户婚法,堵得她无话可说,只觉得心里难过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