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雨迟,日暮归,棂窗鹃鹊无处回。
约莫是季夏,雨淅淅沥沥的不停,列宿辰讷讷地站在檐下,过往的小厮都要称声“公子”的人思绪随从砖瓦间淌下的细流落入阶下几寸宽的暗道一同流走。
相府上一住也快有小半月,可这宅子的主人不是闲不在家就是夜不归宿,见不着人影,也找不到时间和他好好谈谈两句,也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主动权不在手里,一阵阵的力不从心席卷而来。
“列公子……相爷。”
列宿辰回神,身旁已然站了个人。虽说睡了一天,看样子倒不如说是坐了一天可信。
“看雨?还是隔雨观花?”重彧挑了挑眉梢,双手负在身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列宿辰眼角扫了他一眼,没了前日带回的生疏,平白又透出一股无奈的沧桑,整个人恹恹的,没什么精神。
“小时候下雨常和我娘坐在檐下等我爹散朝回来。”
重彧微微地眯了眯眼,道:“列全侯么?我记得……我倒没和我娘等过我爹,我娘走得早,我爹也没时间来看我。”
列宿辰倒是愣了愣,问:“重将军很忙?你不是嫡子么?怎么会……”
“不知道。”重彧耸了耸肩,顿了顿,又补充道:“应该吧,忙着行军、打仗、练兵、上朝,一年里有三百多天都在四部营或者边疆。”
“我以为嫡子都应该……”备受照顾。
“嫡子又怎么样?我既不是长子,又不是老幺,谁规定了我是嫡子就要比他们多得关照,反而除了阿姊,我就成最早上战场的了。”
“……”列宿辰默了默,瞥见他毫不在意地盯着庭院里的白兰,道:“同情你一会儿。”
“呵呵,”重彧干笑两声,“我是不是该感谢你?”
“不客气。”
“…………”
一时无人再接话,雨声滴滴答答,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仿佛沉寂了很久,列宿辰才听到身旁之人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道:“哪儿轮得到你同情,我自然同另一个人看过,春花秋月,夏雨冬雪,朝九晚五,四季交替,多了去了,好看了去了。”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得意的意味,列宿辰视线移了移,“……是九钦天?”他见重彧不答话,却伸出只手接住了下落的细流,水又从他的指骨节间流下。
“之于?之子于归?”
重彧细细揣摩着这两个字,斟酌了一下才开口,“平王府年氏是开国功臣,更是德奉帝的生死之交,一脉单传,没有旁系,历时百载,位居三王,世代忠于明家,现在的平王妃是步家人,她与平王爷只有一子一女,平小王爷年钰,今庚二十有二,曾是殿试榜眼,为人不可一世但道义得很。若无差错,你所说的之于就是他的字,当年他救你时喊他的那个人,应该是……刚被招为驸马的安南世子,百里辰。”
列宿辰指尖微微搓捻着,“平小王爷……这么说来我也不是没见过他……”
重彧嗤笑一声,道:“这偌大的卞京,谁人不晓八杰里的‘□□青摇’?整天在外浪迹,想不见上一次都难。”
列宿辰转过头,道:“需要我捧个场,说说你是卞京八杰里的哪位和你的英雄事迹吗?”
“在下不才,奉行谦虚低调,给别人留条活路。”
列宿辰没眼看的转了回来,闭了闭眼,想不通自己是怎么相信了他的鬼话的,又闻他道:“你娘的坟墓在城外的三里地,那里专葬无人认领的尸体,应该也是年钰送去的,你去了自然有人会询问相关的特征带你去看她的。”
纵然如何嫌弃,列宿辰也不得不承认,一声“多谢”是必须要说出口的,借着这个契机,他顺着将话问了下去,“你想我帮你……或者我能做什么?”
重彧眨了眨眼,似是在思索,又问出声,“你娘是……黔州首富的千金?”列宿辰不明所以,只是依言点了点头。
“如今天狼八部岁岁纳贡,年年朝拜,你看如何?”
列宿辰闻言一愣,脑子里转过一圈来,还是没搞懂他想干什么,暗自思量着,道:“天狼八部看似臣服,实际心有不甘,奈何草原荒凉,养精蓄锐也需要好一顿整改,自嘉乾帝领兵亲征,收服八部,两方元气大伤,只不过大宣占着天时地利,又改革政策,连续几年大丰收,国库充实,压得八部与诸国不得不低头。”
“依我之见,大宣恃强自傲,不久将是外强中干,八部兵士肖勇,内部团结,楼兰地处要塞,往来贸易繁荣,夷南虽然蛮荒,但地势易守不宜攻,兵士蛮横,只要三者之中有两方联合,再有乌孙、南纥、肃慎等国,即使大宣有昔年之强盛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我主协和,不宜妄自发动战事,边陲百姓好不容易才过上几年和平日子,一旦战乱爆发,遭殃的还是百姓,民心一散,国难立。”
重彧手扶在柱子上,指尖轻轻地敲了敲,道:“依你之见,造反不成?”
“不成,不过若是能有个众望所归的人做领头,就不好说了……”列宿辰眯了一下眼,道:“最好声望极高,能打着正统的旗号领着八部、楼兰、夷南推倒大宣?”
重彧收回手,上下打量过身旁这个这个人,勾起一边唇道:“如此一看,你能做的就多了。”
列宿辰:“……多呀,吃喝拉撒睡。”
重彧忽略过他的话,道:“等八月份一过,这卞京便要热闹起来了,九月正是天下才子经过层层审核参加殿试的时候,我要你做的,便是拿下状元,一鸣惊人。”
列宿辰皱了皱眉头,“你想把我安插进朝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