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星子烁烁。
窥星楼里烛火微弱,往来的小太监看见有只不知名的小鸟从里面飞出,隐匿在夜色中去。
是授九,低眉敛目,将信纸对折,火立即顺着纸张爬了上去,原先落满俊逸楷书的纸张,在静寂中化成灰烬,被带着火星子随手扔在了案边的瓮中。
风声刮过,树枝簌簌作响,又是一场戏剧。
日头初上。
“承天厚德,望地所托,镇徽小王爷明熠西北巡视,剿免匪徒……”
那老太监又尖又拖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明明是封赏的一道圣旨硬是让他念出了当年太学府里那林老太傅的意味。”
百里辰掏了掏耳朵,又弹了弹指甲,糟心地说着,几个人从石阶上慢慢踱步而下。
“林老太傅?”重彧对太学府的太傅连见到都不知道要称呼声什么,更别说将他们一个一个连名带姓地记下来。
早些年皇子公主、世家子弟、贵臣之后,都是往着太学府里送的,一来这本就是最高学府,二来太学府里的太傅严厉至极,也给自家省下了不少熊孩子的麻烦。
但有人开小灶的重彧自然是不用去了,也就没体会过那种被老拖八拖念着四书五经把你催眠过去还不让你睡的滋味了,也更不用每年大考小测的了,就连仅有的几次去太学府都是跟着授九去的,课也是由授九代的。
“是吗?听个课有这么骇人吗?”他是过得美滋滋的,从授九口中听到的,跟授九学的,真真不觉得四书五经这类东西有这么恐怖。
“滚!”几人难得的统一了战线。
授九的文采太学府那群老太傅也赞不绝口的,他代课时整个学府那叫一个壮观,才子佳人排出二里地去,学堂里密密匝匝的人头,不仅人数齐全,反而还要多出许多来,勿论他的课授得如何的如何,单是看着他那张脸,再枯燥也还有佳人愿意听下去的。
“自从那年九钦天你来代过课后,我这才深深的记恨上了重彧。”白术轻飘飘地扫过重彧一眼,“这小灶开得伤天害理,差点把好几位太傅气出内伤来。”
授九浅浅地笑了笑。
人靠自觉马靠鞍,岔口一歪,重彧就跟着授九上窥星楼去了。
“说来,陛下还没给你立府邸吗?”重彧也不跟他客气了,随处找了就坐下来。
授九道:“提了,只是我没同意,让陛下倒不如赏我一座宅子,陛下应允了,将郸山脚上的一座宅子赏给了我。”
东为皇城,南为郸山,西为刑山,北为京湖。
四方合局,以山为卫,以水为路,八风不动。
郸山林深树荣,雾气浓重,下过雨后更是到处水淋淋的,蚊蚁蛇鼠,随处可见,特殊体质的重彧是抵死不爱去那边走动的。
他无声地脑海中自己描绘了一幅画面:深山老林里一座宅子门上龙飞凤舞地镌刻“钦天府”三个字,过五关斩六将的娄仪或者谁怀揣公文狼狈地上前叩门,嘴里愤愤地骂道:“这是送东西还是送命呢?!”
重彧乐呵地想道:“别人家府邸都落在繁华闹市里,独他一份要去做山神,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归隐了,不过也好……”以后……
郸山在南,京湖丞相府在北……
真棒,横跨一座城呀!
他脸色一时垮了。
一只黑红色的鸟扑腾着翅膀飞了进来,稳稳落在授九屈起的指节上,叽叽咕咕地叫唤起来,他淡色的唇跟着微动。
良久,手一抬,鸟片刻不留地飞离,他这才折身。
重彧鼻头动了动,转过头来,就见授九手里抬着三柱香在火折子上一晃,淡淡的檀香便是源自那里。
“这是作甚?上香?求佛?”重彧思索一阵,今儿个也不是谁都忌日,不待他再问,授九手上一放,火折子扔在了瓮里,他捏着香朝重彧抬步。
“起身。”
香头上淡淡的烟升起,越来越淡,直至消失。
重彧依言起身,拍了拍衣摆,在他面前站直。
授九手上的香从他头顶逐渐下移,“破山寺主持了缘来了,订下了就在郸山的宅子里见面,再怎么沾血也是佛门,该有点礼数不能忘,你身上荤气太重,檀香熏衣,也不会显得太冒失。”
重彧看着那三柱香从自己的的左肩移到右肩,又徐徐而下,“你竟然真把他给弄来了?!”
“说话客气些。”授九无奈的语气从下面传来,他正弯下腰,手中的香熏过墨色的衣摆。
“你要我真客气还是假客气?”
“你是要把他气秃……”话音一断,授九直起身子,“真是被你带懵了,竟然忘了。”他本来就是秃的。
他绕到重彧身后,手上不停,“你是要把他气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