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翻鱼肚白,相府门上的灯笼还没灭下,门前路过的人稀稀疏疏,辚辚车过声时断时续,采买的人才刚刚出了门。
木雕门推开,仲方梳洗整齐这才出来,利利落落地指挥下人做事,路过主院是匆匆瞥了一眼,又继续赶路,迈出两步后一股脑地折了回来,他眯着眼打量里面杵着的人。
“三冬六夏?”
院子里的两人回头望来,又对望一眼,最后望望墙边的主子,默默退了出去。
“真是你俩,今天怎么这么早?在这干嘛呢?”仲方微讶,就算重彧要上朝,这两姑娘平日里这会儿应该还睡着呢,怎么今天早了近一个时辰?
虽是早起,二人倒没几分倦色,反而遇事基本毫无波澜的小脸上被见鬼了的惊骇堆满。
二人对望一眼,不可描述般地摇了摇头。
仲方也好奇,什么事把她俩难成这样,还待再问,院里有人出声了。
“仲方?”
仲方:“……?!”里面的是谁?!
他正疑虑着青天白日里撞鬼是个什么概念,里面的人又出声了。
“仲方,滚进来。”
他滚进去了,三冬六夏的小院与主院之间的那堵矮墙之下,影影绰绰的梨树枝之后,正站着个鸦黑色的身影,闲庭之态地修剪花枝。
仲方不动声色地咽了口口水,“相爷?”
重彧下巴冲地上抬了抬,“清理了。”继而面无表情地放下花剪,舀起一瓢水浇了下去。
仲方瞄着那顺着水流而坠落在地的花瓣,哪片不是艳在枝头,又瞄了眼重彧让清理的那些,哪盆不是开得翘楚,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道谁惹这位祖宗了。
衣服没换,袍脚被沾湿了一圈,鞋底有少许的红泥,其中还混杂了星点儿的黄泥,约莫着是在宫里御花园附近沾上的。
“相爷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仲方一边找着话说,一边观察。
“不知道,挺晚的,怎么了?”语气没问题。
“下人们以为相爷会留在宫里,所以没留门。”
“宫里?睡御花园?”
“我们以为是留在九公子哪里。”
“…………”
呃……怎的不说话了?
“哗——”还没等仲方继续猜测下去,木瓢被扔进了桶里,溅起了些许水,那双净白的手又拿起了花剪,毫无章法的瞎剪一通,只是可怜了那些花,差不多被剪秃了。
仲方心里咋舌不已。
重彧见无从下手了,眼睛就瞄到了那颗梨树上,但只是一瞬就收回了视线,悻悻地扔下了花剪,道:“早膳呢?”
仲方老老实实地回答,“相爷,厨娘八成刚进厨房呢……”
“……”
仲方仿佛看见他额上的青筋跳了跳。
“没用的龟壳。”
紧接着,房门被砸上了,估摸着那位主子是补觉去了。
仲方这才挽袖抹了抹冷汗,喘了口气,“天,这是怎么回事?”
六夏压低声音道:“今天怕五更天没到,我们就听见这边有声响,赶忙过来,就看见相爷在干这个了。”
三冬:“下手不可谓不狠厉,只要不合意的就全部修掉。”
六夏:“是不是遭谁戳了?”
仲方:“九公子……会吗?”
“…………”
三冬一推仲方,道:“备你的早膳去吧。”
重彧把门一摔,直挺挺地躺到了榻上,这一睡就睡到了午时过半,浑浑噩噩地将早膳并着午膳一起吃了,就没有任何声响地坐在案前看书。
说是看书,其实就支着下颌出起了神。
丞相府依湖而落,湖水过滤过一遍,再引到府里,从地下的暗沟流到各间院子里的池子里,最终又汇流回湖里。
重彧面对着那扇落地的木门外的假山池子出神,冷不防地一个倒吊鬼从门上垂了下来!继而翻身而下,两步进了屋里,坐在重彧对面。
重彧支着下巴,不咸不淡地道:“我伟大的小王爷,你是怕我活得太长了碍着你吗?”
“祸害遗千年,早死晚死都一样。”又是一个从房梁上跃了下来。
得,这是约好了一起来拆迁的吧。
重彧皮笑肉不笑地挑起一边眉,“托世子你吉言,重某这房梁可还好蹲?”
“差不多,比我家的脚印少。”
“你要是能少来几次,连门槛都比你家干净。”
年钰挥挥袖,双手往桌上一撑,直直地盯着重彧,重彧默不作声地拢了拢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