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东找了一块比较平的大石块,把包放在上面让父亲坐下。
他想把梅香去世的消息告诉父亲,可是又怕父亲接受不了。他围着父亲不停的转圈,紧张的抓耳挠腮,不住的偷眼观察着父亲的反应。见父亲的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他跪在父亲的脚下,说:“爸爸,一辈子了,你还有什么事没经历过,一颗老桃树何至于气成这样。”
“你不懂,你不懂。”
“爸爸,你答应我,不要太激动,我再和你说一件更重要的事。”
“还有什么?”郭占金紧张而又疑惑的望着东东,眼神里充满不安与焦虑,“怎么了,你说呀。”郭占金急切的问,微微前倾的下巴不住的颤动。
“注意你的情绪,长出几口气,我再告诉你。”东东提醒着父亲。郭占金抬头看了看天,望着远山长长的呼吸了几下,心情似乎好了些。“说吧,我没事。”心头却隐隐的略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爸。”东东欲言又止。
“这孩子,你是怎么了,快说呀。”
“爸爸,你想过我的妈妈吗?清明是一个想故人的时节,这个时候,你急着回来给爷爷奶奶上坟,一句都没提我的妈妈,你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你这孩子,你要说的是这事啊。”郭占金略显愧疚,绷紧了的神经舒缓了很多,回头又望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桃花村隐隐突起的屋脊,神情迷茫。
“不是。”东东抓着父亲的手,搓来搓去,“爸爸,你出事后,家里人没搞明白,错误的以为你死了,她们埋怨梅香姨,梅香姨以为你真的死了,然后,然后她就上吊自杀了,就是在老桃树这里。”东东紧紧的抓着父亲的手,不敢看父亲的脸。
“你说什么?”郭占金的表情在一瞬间凝固了,脑袋訇的一下涨大了几倍,耳朵一下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起来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见了。良久,他努力的摇了摇头,几声尖细的鸟鸣声再次叩响了他的耳膜。他抱着东东的双肩,非常认真的问:“你说梅香上吊死了,就在这里?这是真的吗?孩子。”
“爸爸,是真的,之前你身体不好,大家都瞒着你。”东东站起来,扶着父亲的后背。
“梅香,梅香死了,我不信,我不信啊,孩子。”
“爸爸,面对现实吧,现在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回桃花村了吧,要不是因为清明,我是不会让你回来的。”
“梅香,梅香……。”郭占金颤颤巍巍的跌跪在老桃树的大坑边,老泪纵横,喃喃的像个孩子一样不住的呼唤着梅香的名字。
哦,又是一季桃花开,桃花不在了,梅香不见了,凄楚的灵魂又将飘零在迷途,何处是归路?
又是一季桃花开,春翠绿如旧,物是人非处,余生的岁月将与谁共度。情又归何处?
失去梅香,无异于失去生命,一切完全失去了应有的色彩,灰暗一片。天灰蒙蒙,阴沉沉欲雨,满山遍野,春色暗哑,松声幽咽。
失魂落魄的郭占金泪眼婆娑,四下里寻觅,然而,天上人间,纵姹紫嫣红开遍,到哪里还能见到你俊美的容颜,到哪里能触摸到你温柔的指尖,又到哪里还能找到你飘零在滚滚红尘中的凄楚岁月。
梅香,梅香。
声声呼唤,字字情深,泣血呕心。
啊呀,梅香,梅香,悲恸声感天动地。
风静静的拂过,霏霏细雨冰冷的飘落在他欲显苍老的棱角分明的脸上,和着满脸苦涩的泪水悲怆的呻吟,呼唤,呼唤,呻吟。
那是怎样的一种思念与悲伤啊。
东东怕父亲哭坏了身体,不住的劝解,甚至故意生气的说:“爸爸,我妈去世也没见你这么伤心过,你这样对我妈妈不公平,爸爸,我妈妈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这样让我很难堪,以后不理你了啊。”
“爸爸,你看有人来了,也不怕人家笑话你。”
“爸爸,下雨了,咱们先回家好不好。”
“回家干什么,人没了,回家干什么。”郭占金双目空洞的站起来,像个僵尸一样绕着大坑转圈,还不住的捶胸,跺脚,嘴里喃喃的重复着“人没了,回家干什么,人没了,回家干什么。”
此时,桃花村的人们已经有人知道郭占金回来了。
他们的触觉异常灵敏的互相传递着信息,不大一会儿,小卖部的门前已经聚集不少人,他们又不约而同的一起向村外缓缓的移动,人越聚越多,越走越近。
东东扶着父亲,后面跟着好多人,他们穿村而过,来到自己家的门前。郭占金站在门外,酸楚的眼泪一道道,一道道的流下来,双手紧握镂空的铁门,久久的不愿意打开。
人们站在周边,唏嘘声一片。
老舅柱子听到信儿,匆匆的赶了过来。他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说:“你回来,怎也不说一声,家是进不去了,到老舅家吃饭去。”
“老舅,梅香真的死了吗,你为什么不早说。”见到老舅,郭占金抓着老舅的双肩失声痛哭,并不住的埋怨:“老舅呀,你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