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我们从什么角度去描绘战争——保卫家园、民族荣耀、光荣与使命——我们都不能避开战争的残酷手段:泯灭生命。
排除以杀人为乐,极度嗜血的心理变态,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杀死一个与我们太过类似的生物,并不能让我们心灵如何美丽。
但事实往往并非如此,抛开这种乏味的包裹着学术外衣却略显空洞的人性论,我们发现,在获得胜利的一刹那,如果十个人中有一个人在反思人性,剩下的九个人一定在庆祝胜利。
当骑兵的又一次冲锋被阻止,北面的重步兵杀上来之后,赵昰静静的看着战场,做那十个人中的一个,在杀虐中思索人性。
通常来说,形容蒙元帝国,无论我们去述说他们的凶残也好,述说他们的野蛮也罢,我们都很难绕过一点,就是他们的战斗力。
他们打败了富庶的大宋,如同一群强盗冲进毫无保护的富家大户一般,轻易的劫走了一切。
‘宋朝重文轻武,这是它要付出的代价。’这一论调长久并坚定的站在历史上,宣告着大宋战力的懦弱,仿佛我们的双眼看不到他们征服的脚步直至德国多瑙河沿岸一般。
‘这是一个强大的军士集团,’赵昰望着那些被围困的没有生路却依旧拼杀的骑士们,心中百感交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国家,而是一个军队,彻彻底底以战争为目的的军队。’
世界上基本没有比这一时期的蒙古人更能调动兵力的国家,他们是真正的全民皆兵,并且在这一时期出了很多杰出的军人。
即便战死的这个万户长是一个不懂得运用探马的自大狂,可他带领的士兵依旧在他战死后拼命作战。
大宋重步兵对他们的绞杀从未停滞,树林两旁的树上弓箭手们的虎口都已经撕裂却依旧不知疲惫的弯弓射箭。
赵昰已经带领弩兵们退到篱笆的后面,在扔掉所有木球和滚木后,残存的蒙古骑兵依旧一次次的尝试这冲上高地,冲杀出去。
他不得不退回去,防止这些悍不畏死的骑兵们冲进弩兵群众,那就真是灾难了。
战斗直至天黑才停止,蒙古精骑战到最后只剩下一千人,最后不得不投降。
“接受他们的投降。”赵昰这样说道。
他对接下来打扫战场和接受俘虏没有任何兴趣,虽然禁军们很兴奋——大宋已经太多年没有在战场上正面战胜蒙元大军了——但赵昰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这些蒙古骑兵在他看来实在是太嗨了,是的,他们就像嗑了药一样,对身边战友的死亡全不在意,直到死伤超过一半才感到恐惧。
他当然知道这不是因为蒙古兵吃了后世那肮脏的东西,而是因为他们精神世界过于亢奋。
“蒙元帝国战无不胜。”
这个念头已经深深地、深深地扎入他们心中,让他们完完全全的这么认为,并且没有一丝疑惑。
所谓士气鼎盛,不过如此吧。
“殿下,您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江万载来到赵昰身边坐下,他仿佛能看透赵昰的内心一般的说道“您一定在取得胜利后感觉到更大的危机,因为您总是能看到真相。”
“但我还是要说,殿下,您做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江万载老将军的话语低沉有力,赵昰疑惑的望着他。
“如果我有这种士兵,我想不出我会输掉什么战争,但您看,他们输了。”
老将军伸手指着那些俘虏,他们已经被解除武器,捆绑着聚在一起,大多数人都是垂头丧气的样子,只有少数人依旧高傲的抬着头。
“看,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已经意识到自己输了,而如果更多的蒙元士兵继续输下去,他们的王都会在您面前低头的。”
赵昰的脸上漏出笑容,他拍拍江万载老将军那满是皱纹的手,感激的说了声谢谢。
“我可能想多了。”他这样说道“这一场战斗我赢了,所以,我理应享受胜利者的喜悦,不是么?”
说完他大步的走向军士中间,表扬每一个从他身边路过的军士。
所有被他表扬的军士都充满了骄傲,在他们心中,赵昰的地位渐渐的接近军神江万载,因为无论何时,他的大旗都不曾远离大军。
而皇权,已经深埋在华夏儿女血脉中千多年,对于一位能如此平易近人又有勇有谋的皇室亲王,唯有敬服能表现他们的心情。
当大军把战场收拾好,俘虏押运回婺城后,又一个消息传了回来。
‘蒙元大军在分岔路走东路,行走一个时辰后安营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