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连串引出的变化就是蒙古精锐奔着宋骑聚集最多的地方冲了过去,一时间判断不出他们是要逃跑还是要死战。
而散落四方的蒙古轻骑正与散开的宋骑战斗,将旗未撤,他们自然也不会撤。
远处,战马上的江万载老将军并未身先士卒的冲杀,六十八岁的他已经须发皆白,若非国难当头,早已解甲归田,此次领了谢娘娘的法旨护送二王出逃,他便是大军的中流砥柱。
老将军的右手在腰间剑柄上摩擦三次,心中不停的祈求上苍保佑益王平安,恨不得自己年轻十年冲锋在前。
“嚓——”老将军眼看益王战旗与元军战旗即将交汇,猛然抽出长剑,怒吼道:“杀、杀、杀。”
身边将士跟随怒吼,一时间三军雷动,整齐划一的喊杀声响彻战场,拼杀中的元军仿佛被振醒。
当他们回首顾盼之时,身着步人甲的重步兵距离他们已经只有百米的距离。
即便身着六十斤重的铠甲兵刃,即使已经奔跑了三百多米,他们的速度依旧再次激增,眨眼间已经掩杀而上,手中的长矛对着战马上的元军杀去。
“速逃。”千户长再也顾不得其他,他是投降的辽国汉军,自然没有为元朝卖命致死的打算,打马而走,兵器都不要了,轻骑绕过阻拦的宋军而去。
那达鲁花赤对着千户长的背影狠狠的唾了一口,双目瞪圆,深绿色的双眸中满是愤怒,怒吼着催动身边军士攻打宋骑,对身后而至的重步兵不管不顾,显然是杀红了眼,要搏命了。
要说蒙古军厉害之处,便是无人可敌的机动性——打得过我追死你,打不过我转身走,你能拿我如何?
若真的陷入苦战之中,也不见得有三头六臂,一样的肉体凡胎,又哪有什么不同。
此时两军进展,元军明显处于劣势,又见势不妙的跑了,但这种人多是汉人,色目人少有逃离战场的,他们或三一群两一伙的矩阵而斗,或拼死杀出,只为拉一个够本。
跟随达鲁花赤身边的人自然色目人多些,对于千户长的抉择他们多是唾弃一口,然后跟着达鲁花赤冲击。
决死一冲,把准备不足的宋骑冲开了一道缝隙,若是一鼓作气,尚有可能逃亡,可关键时刻达鲁花赤突然叫停,元军困地而战,护住达鲁花赤。
达鲁花赤稳稳的坐在马上,对后方杀来的重步兵看也不看,任由身后的将士被残杀,他掏出自己马背上的重弓,右手稳稳的抽搐一支羽毛整齐的箭矢。
箭尾抵在弓弦上,箭身搭在左手食指之上,右手缓缓拉动,箭身滑过左手食指,重弓圆满,他却并不急于放箭。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正在略显散乱的宋骑中晃动,达鲁花赤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仿佛自己骑在敌人的战马之上,当他真切的感觉自己已经骑在那明黄色身影的战马之上的一刻,右手松开。
“嗖——”
交战的双方仿佛在一瞬间窒息,杨亮节、江老将军、扛旗壮汉仿佛都望见了那神来之笔的一箭。
赵昰在这一瞬间感觉这个天地都停滞了,只有那闪烁着寒光的箭矢打破了天地的牢炉,兀自不停的向自己奔来。
“噗——”
一声轻响,在赵昰耳边却那般清晰,一股凶猛的力量从身体左侧传来,这股力量拽着他的左半身让他腾空而起,狠狠的把他置于地上。
不知道身体上那一块骨头发出‘嘎嘎’的声响,接连翻滚两三圈,周身都火辣辣的疼痛起来,这疼痛又突然潮水一般的退却,一股更加凶猛的疼痛从左半身传来。
具体感触不出是哪个部位疼,只觉得左半个身子无处不疼。
他仰头倒在地上,望着湛蓝的天空,他想抬头看看箭矢射在了哪里,却只能无奈的挺动了两下。
当身边一切声音再次回归双耳的瞬间,吵杂声仿佛巨浪一般将他击晕。
眼前一黑,仿佛有什么在自己的眼前闪过,不知是自己作为一个无力的中年颓唐汉子的一生,还是年仅八九岁的益王赵昰的一生。
只不过,此时都不那么重要了。
‘我想睡一觉,不管这是哪里,只是想睡一觉,如果有张床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昏迷前他唯一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