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永熙说：“原来他们竟是梅御史的后代，这下我们更要善待他们了。”

慕轻霖不解，慕永熙缓缓说：“十年前，圣上不知怎的迷恋上长生术。井州道人张宝说自己能沟通天地，引皇帝与天上诸仙相见，帝封张宝为大圣先师，筑会仙台。时左都御史梅错上书劝谏皇帝，皇帝将他申饬一顿。会仙台建好，张宝又说需活祭九十九名童男童女，圣上竟然应允。众大臣苦谏，都被皇帝驳回，梅御史当朝以头撞柱，想以死相谏，被禁卫军拦下。若不是长孙太师相求，皇帝当时就要将他金瓜击顶。梅御史被关在天牢，十天后，张宝活祭了九十九名童男女，整个亢都哭声震天。结果诸仙一个也没请来，圣上大怒，斩了张宝。”

慕轻霖听到此处，一面想：“皇帝也曾如此昏庸残暴！”一面说：“那正好证明梅御史是对的，应该把他放了啊！”

南慧苦笑，慕永熙摇摇头，“你不了解皇帝。若张宝求得仙人现身，皇帝说不定会放了梅错，张宝求不来仙人，梅错必死无疑。果然一道圣旨直接在天牢赐死了梅错，当年他才三十三岁。家产抄没，梅御史母亲乃青阳郡主，受牵连褫夺封号，贬为庶民。淮清郡王是郡主的亲哥哥，第一个跳出来与郡主划清界限。父亲与几家老臣暗议，想暗地里接济一下郡主，不料郡主十分硬气，带着梅御史妻儿一走了之，谁也不求，这些年都没有她的消息，谁想如今居然枉死。唉！”唏嘘不已。

慕轻霖第二天去看万俟天擎，与他说了梅玉来历。万俟天擎臂上伤口颇深，这几日不能练功，慕轻霖陪他下棋。万俟天擎说：“这件事我也听父亲母亲提过。青阳郡主和梅御史的为人，父亲也是敬佩的。梅玉他们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说。”

慕轻霖应了一声，抬头盯着万俟天擎，问：“天哥，你乃万金之体，昨日何故舍身救我？”

万俟天擎自然而然地说：“你是我兄弟和最好的朋友，你有难，我当然救你。”

慕轻霖感动之情充塞胸臆。南慧曾悄悄告诉他慕尚回魂之言，叫他谨言慎行，不要惹祸上身，否则慕永熙真有可能杀了他。慕轻霖小小年纪就知道：慕永熙即使爱他，在家族存亡面前，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这世上，真心对自己好的人，除了南慧，可能就是万俟天擎了。冲口而出：“天哥，你对我真好。”

万俟天擎笑一笑，揉揉他头。慕轻霖真心实意地说：“天哥，以后我与你，祸福与共，生死相依！”

万俟天擎朗声说：“好！”与慕轻霖击了三下掌。

有时候以为的天长地久，不过是一厢情愿。

慕轻霖很久以后才明白这个道理。

一年半后，隆盛二十二年，三月三。

正是仲春，草长莺飞，春花烂漫。这天本来皇帝应按例举行春宴，大宴百官的，因前一年夏天长孙皇后病逝，万俟五世令全国举哀一年，今春春宴取消，但兰苑的雅集照旧举行。慕永熙准备带家人们一起出发，慕轻霖说：“父亲，我和宜王一起出发，他早就约了我了。”

慕永熙交待他说：“今上心情不好，你们切莫惹祸。”

慕轻霖说：“孩儿知道了。”心说我是不敢惹祸的，万俟天擎就难说了，这位爷天不怕地不怕。就以前年他盯上安乐侯来说。他趁李贤带人纵马外出时，故意在路中间慢悠悠走，他未着王服，李贤又骄纵惯了，眼看奔马就要从他身上践踏而过。万俟天擎大喝一声，运起神力，一手扯住马缰绳，硬生生将马停住。李贤从马上飞出，跌出十几米远，摔得头破血流，跌断三根肋骨。他还未来得及向丽妃哭诉，万俟天擎已经一状告到太后面前，历数李贤纵马伤人、欺压平民的恶行，一桩桩一件件证据确凿。彼时皇后病重，丽妃借宠生骄，心生妄念，后宫不宁。太后本就嫌她不知进退，借机将她好一顿申饬，李贤罚俸一年，禁足一年。连最受皇帝宠爱的丽妃都在万俟天擎面前吃瘪，别人更不敢惹他。

出了城，沿途尽是去祓禊的人们。大冉习俗，祓禊就是去水边沐浴。人们相信，三月三日正处于季节交换，阴气还没有完全褪去，人容易患病，去水边沐浴可以祛除病痛和灾祸，并祈求福祉降临。平时难得出门的女子们也都盛装打扮了，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慕轻霖和万俟天擎骑了马，在人群中缓缓前行。两人均人物锦绣，慕轻霖十二，稚气稍退，少年英气勃勃之态初显，更兼他生得好，唇红齿白，星眸凤眼，一颦一笑之间风采过人。万俟天擎十五，挺拔冷峻，二人在人群中十分夺目，引无数女子回头观望。

慕轻霖笑着说：“天哥，又有人看你了！”

万俟天擎板着脸，“焉知不是看你？”

慕轻霖说：“我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的地方多着呢！今年上元开灯时，万俟天赐就一直盯着你看。以后见了他，你离远一点。”

万俟天赐好狎童男，满京城都知。不管小厮仆从、贩夫走卒，甚至王侯公子，只要他看上的，必想方设法弄到手。京城王孙个个对他退避三舍。慕轻霖涨红了脸，怒道：“天哥，这玩笑开不得！任他玄王，也休想打我的主意！”

万俟天擎说：“不开玩笑。你生的这样，自己小心。”

慕轻霖没好气的说：“我生的怎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张嘴。”

万俟天擎在马上扭过头，看看他，摇摇头。慕轻霖愈发气闷，抱剑在旁听见了，插嘴说：“世子，外面都说你是京城第一美少年呢！”

慕轻霖叱道：“放屁！女子才以容貌悦人，再在我面前说什么美不美的，小心我揍你！”抱剑吐吐舌头。

慕轻霖他们游玩的目的地是兰苑。兰苑乃皇家园林，每年三月三日对四品以上官员开放，内有一条兰溪，清澈蜿蜒。这一天，达官贵族们携带家眷，临溪饮宴。今年皇帝心情郁闷，太子服丧，苍王万俟天越在兰苑主持雅集。慕轻霖他们玩了一会儿，看见慕永熙带着南慧和慕云霄、慕惊雷、慕开霁、慕飞霜也来了。慕轻霖过去和家人打了招呼，一起吃了些东西。突然周围人群都向一个方向看去，慕轻霖寻声看过去，不见什么异常，问飞霜：“四姐，你们都看什么呢？”

飞霜低声说：“看见那边那个白衣女子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