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晚清不过是以卵击石，既然活不了，死，也要好好死一回。

暮色四合，程晚清回到了镇国公府，抬头看向府邸的牌匾，软若无骨的程府二字提醒了她，此时的程家早已被褫夺了爵位，只不过是一个落魄的程府，哪还有什么世家镇国公府。

大越开国已百年有余，虽然边关偶有战事，但大多数地方都是百姓安乐，有歌谣颂曰：漠北春光，江南秀色，大越王朝，百年繁荣，千年盛昌，歌舞升平赞今朝。

大越的世家能在都城京都立足，都有其根基，或是皇家宗室，或是今上亲信，或是军功傍身，或是宠妃母家。

当年的程家，是位列三公之一的镇国公府，祖父当年是三万水军的主帅，是先帝爷的左膀右臂，祖母是荣康长公主是唯一的嫡公主，是和盛帝爱重的长姐，程家的泼天富贵滔天权势，自是人人攀附。

一朝天子一朝臣，两年前和盛帝驾崩，三皇子越天佑登基为帝，改年号为天佑。

看如今，早已被天佑帝厌弃的程家哪里还有什么活路，只不过是为了一个贤明宽厚的君主名声，让无足轻重的程家旁支守着这个府邸而已。

朱漆大门已是漆皮凋落，内里黑色的木头宛如无言的老者，毫无生气。

程晚清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推门侧身而入，一路走进内院，竟然一个仆妇下人都没碰到。不过短短几年，当年钟鸣鼎食的功勋贵族已是一片破败。

不觉走到了祖母的荣德堂，眼前院子人烟全无，萧瑟凄凉，这世间除了她还有谁会忆往昔在程府度过的时光。

自生下来，祖母和母亲便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无忧无虑、得过且过的日子，她过了一年又一年，长了一岁又一岁。直到十岁，被信阳伯周家二公子周楚云相救之后，一颗小女儿家的心全都给了他，以他的喜欢为标准，成为一个性子温和，心思单纯，不通世事，整日只知厨艺茶道的女子，最终在十六岁时如愿嫁给他。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些爱她的人会离去，庇护她的镇国公府会坍塌；也没有想过，她会一生会随着皇权的更迭，卷入权势争夺的漩涡，跌宕起伏，成为一个彻彻底底的牺牲品。

更没有想过十六岁之后的人生，满目疮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离世，挚友惨死，连自己的孩子也保不住，万虫噬骨般的痛苦与折磨来了一波又一波。

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两个她最亲的男人，更要怪她自己，两耳不闻世事，一心只知道自己儿女情长，却还双眼蒙尘所托非人。

院子里的风在起舞，落叶归根，树枝上的蝉倒是叫个不停。

晚风乍起，吹得程晚清回过神来，才感觉自己已经两行清泪，湿了衣裳。轻轻拭去泪痕，径直走到了碧桐苑，这是她住了多年的地方。

出阁前的温吞时光，明明可以肆意飞扬，却自己一意把自己推入了火坑。曾经自以为是飞蛾扑火般壮烈的爱情，到底也成了一场笑话。

而这个笑话，却是要用她的一生，程家满门来做代价。

程晚清看着相比往昔的繁花似锦，华贵异常的碧桐苑，现如今松风竹影，屋内空空，气势颓然。

她不过是想回到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度过这人生的最后一晚。

程晚清就这样，将碧桐苑看了又看，一番思绪，回顾着自己短短的一生，二十载，人间至苦，下场凄凉。

她一生没做过坏事，没存过坏心，为何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