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抬手理了理鬓角、前襟,在祥云椅上端身坐正,朝殿下宫娥道:
“请进来吧。”
不消片刻,一群人已到了门外。
“妹妹——,姐姐好生想念你啊!”
洋洋盈耳,飞音响亮,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帘笼后款款走进来一位美妇人,满面笑容,唇点朱红,身穿流彩云锦宫装,乌发绾成一个锥髻,用锏镀金凤簪固定住。
丰韵娉婷,楚楚动人,依稀还看得出年轻时的姿容俏丽。
跟着进来的,还有两位年龄相仿的妇人,穿着相较却要素净些。她们身后还跟着一众宫娥、尚宫,一群人浩浩汤汤进入殿中。
见过礼,太后正要开口赐座。
珍太贵妃就疾步行到面前,唇畔带笑,“宋妹妹消瘦了许多,想来病中未休养好。”
太后微笑,“多谢珍太贵妃记挂。”
她仿若没听到太后说话,回首传来几位小宫娥,手捧金色奁盒,兴致勃勃一一打开展示。
“妹妹,你快瞧瞧,这是姐姐千辛万苦从柳州边陲之地寻来的千年人参,还有这上好的桃胶,还有金丝燕窝。补气益血,回阳救逆,妹妹你可要多补补啊。”
她一声声妹妹叫得亲热,入宫这些年,显少能听见她称呼太后为娘娘,这些年来,不过是依仗着高祖的宠爱。
“多谢,哀家心领了。”
太后坐在上座,慵懒淡笑,“行了,你们也别站着了,落座吧。”
回眸示意,林尚宫上前接过几个奁盒。
如太妃一身墨色宫装,手执念珠,福了福身子,不动声色地入座。
珍太贵妃也拉着常太妃在各自的席位上坐好。
常太妃笑道:“自高祖去后,太后娘娘患病,姐妹们许久未见,还真是想念得很,也不知宫外的姐妹们过得可好?”
按例,先皇离世后,除位及四妃的宫妃可留在宫中,四妃之下的嫔、充仪、婕妤等一众妃嫔都需去宫外颐养天年。
如今,宫中除太后外,高祖的妃嫔也只剩下眼前的三位太妃了。
珍太贵妃目光流转,状似回想过去,一声叹息,“唉,高祖在时,姐妹众多,热闹得紧,如今陛下宫中却空无一人,冷冷清清。”
常太妃应和道:“谁道不是呢,陛下是高祖独子,姊姊妹妹们都嫁出宫去了,唯他还尚未娶亲。”
“宋妹妹就不想皇帝早日成婚,儿孙绕膝,共享天伦?”珍贵太妃貌似关怀备至,姐妹情深。
常太妃继续配合,“听说,高祖当时为陛下钦定的那位女郎,如今也已长得亭亭玉立,到了成婚的年纪,宫里也需要一桩喜事热闹热闹了。太后娘娘,您说是也不是啊?”
珍太贵妃一路引着话头,与常太妃唱双簧,这番她二人终于问出来了。
太后神情平静,慢腾腾开口,“哀家听闻,右相毕氏那位女郎该唤珍太贵妃一声姨娘?”
珍太贵妃浅笑,“不错,潇潇这孩子深得我心,可爱活泼,天真烂漫,真真是与我年轻时像极。”
珍太贵妃表面心平气静,内心却涌上忿恨,当年高祖对她疼爱有加,若不是为平南部叛乱,获得淮南侯势力支持,怎会封宋氏为后?如今,宋氏又送人来与她外甥女争,真是世代的孽缘!
她捧起茶盏,浅酌了一口,又道“前几日,听闻长寿宫来了一位神仙般的美人儿,姐姐倒是很想见见。”
太后心如明镜,微微含笑,“要见见也无妨,平日里,阿珂这个时辰也该过来了。阿浅,你去瞧瞧。”
林浅尚宫愣了一愣,朝座上一礼,撩起帘笼退出去,没走几步,就瞧见宋珂从小厨房方向过来。
这厢,宋珂倒是睡了个香甜的回笼觉。全然不似早上某人的跌宕情绪。
一觉醒来,已近晌午,匆匆赶到小厨房,煎好药,做罢午膳,一行人往姑母处去了。
未进殿门,就瞧见林尚宫出来,远远便能听见正殿上传出一阵女人的说笑声。
林尚宫匆匆迎上来,“娘子,今日宫中三位太妃过来了。”
“太妃?”
进宫前,宋珂倒是听说过宫里还住着三位太妃,入宫后,却尚未参拜,姑母也从未提起。
近除夕,外头天寒地冻,林尚宫引着宋珂疾步进到殿中,打眼看去三位太妃坐在殿上,宋珂赶忙上前一一作礼。
“呦,这女郎果真是品貌非凡呐,也不知什么样的郎君能配得上她?”珍太贵妃上下打量着宋珂。
常太妃捂嘴轻笑,“这模样和太后娘娘初进宫时,到真有几分相似。”
如太妃一上午没开过几次口,自高祖去后,她向来深居简出,连宫宴那样的场合都未露过面,今日能来已是奇了,宋珂朝她盈盈参拜,她也只是颔首示意,并未多言。
太妃们达到目的,用过午膳,便各自散去。宋珂也回到偏殿歇息。
长寿宫正殿里只剩下林尚宫与太后二人。
林尚宫开口称疑,“娘娘为何要如了她们的愿,叫她们见了宋娘子?若再如以前一般,在暗处使些小算计,岂不是得不偿失?”
太后微微一笑道,“阿浅,你可还记得我俩年少时曾在南岭听过的那首《阳春曲》?里头有句词是这样唱的,‘你娘催逼紧拘钳,甚是严,越间阻越情忺(xian)。’”
林尚宫垂眸不解。
太后又解释,“你终身未嫁在深宫中跟随哀家,想来不明白这个道理,男女情爱,往往他人越要棒打鸳鸯,他俩越是情比金坚。”
“阿洮是我的孩子,我最是了解,他少年持重,若想要他情难自禁,实为难上加难,非得生些荆棘,方能教他显露那少年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