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四月站在屋前,空中朦朦地下着雨,她的手伸到檐外。
触到凉丝丝、冰冷冷的雨,将手心打得湿润。
她的目光放空,不知是在想着些什么。
颜易从外头进来时她恍然回了头,只见男子的身形在迷蒙水雾中渐近,手持一柄二十四骨的油纸伞,伞面山水氤氲。他侧过身收了伞,便叫那伞面的一团水墨尽数合拢。
他手握伞柄,轻甩了几下,而后将伞支在了门边。
她瞧着他肩头沁湿的一片深色,仿若大团花簇幽然绽开。
而后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下一刻只见那人锋利锐气的眉猝然凝住,狭长的凤眼带着些不满地看她。
“下着雨还不好好在屋子里呆着”他的疾走几步到她跟前,从怀里掏了块素色巾帕,将她被雨润湿的手细细地擦了个干净,摸着这手中的一片冰凉,他抿了抿唇。
四月心头一跳,竟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唬住,生出些微妙的思绪。
她胡思乱想的这会儿功夫,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个手炉塞到了她的手里,暖融融的,叫她不由舒心地呼了口气。
见他面色不郁的神色,“颜易,你太大惊小怪了,只是小雨而已。”她笑着道。
“你上回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当晚就发了高热。”他嘲弄地看着她,摆明了是不信她的邪。
她摸了摸鼻子,自知理亏,小声嘟囔了几句。
颜易来了她也就不好一直站在外头和他大眼瞪小眼了,只得领了人往屋子里走。
许是屋内隔绝了外头的寒气,叫她的身子回了些暖意,原本苍白得缺乏血色的脸终于泛出了些微红晕,清冷皎然的脸庞有了几分温软缠绵的意味。他看着不由愣了神。
察觉他的目光久久凝注,她有些疑惑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了?脸上有东西吗?”
颜易仓皇地移开视线,一边道,“嗯,你眼睛没擦干净,该不是早上没洗漱吧。”他好似迅速冷静了下来,镇定地取笑她。
“……”失敬了。
“不要紧,毕竟你我也不是外人。”他一派和煦地说道,“我向来最是能体谅人的。”
两人你来我往地闲话几句,倒是有几分意趣。忽地屋外传出了匆匆的脚步声,她抬眼看去,是个小厮打扮的,瞧着有些眼生。
只见他往屋里看了看,随后像是确认了下来,径直走到颜易身边,俯下身在颜易耳边低语几句。
颜易脸上的笑意有一瞬的凝滞,摆了摆手,示意那人退下。他神色不愉,似是被那小厮的话语扰了兴致。
他半晌没有言语,她也不急,见他的茶盏已空,抬手端了茶壶为他又添上一杯新茶。
颜易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搭上瓷盖,轻拨开漂浮的翠绿色的茶叶,热气失了盖的遮挡便袅袅升出,隔了团团雾气,他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模糊了起来。
“我要走了。”良久,他开口。
***
四月想起颜易走时望着她的神情,生出些莫名的滋味。
今日的离别是她早便料到的,甚至是她有意传了消息叫人寻到这儿来的。
上一世萧时景背负上乱臣贼子的名头,不是没人怀疑过,他手下带着的兵将全然是不信外头谣传的那些个骂名的,只是他们相信又有何用,天下百姓不信他、龙椅上的那位猜忌他,他们到底是人微言轻,再加上这一众人同样被打上了叛乱的名头,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尚且难保,又何谈为他脱罪。最终百口莫辩,萧时景被轻易地判了死罪,在市口斩首示众。
当时身为萧时景挚友的颜易在外游览山水,并不知此事,直到京中传出了萧时景叛乱一事他才匆匆赶回了京城。然而那时一切都迟了。若是颜易当时在场,恐怕凭着他的一番谋划周旋,也不至于叫萧时景的案子定得如此果决而无反手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