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开始的枝条,在到藤条,最后便是棍棒。
整整四年,每次几乎将我打成半死,待我伤好后,便又是一次棒打。到了我十四岁那年的三月十六。
依稀记得,那晚月亮很圆,下着小雨,格外凉爽。
夫人依旧如往常一样,将我打成半死。恰好此时,赵老爷出现救下了我,但因为发现我与夫人的奸情,盛怒之下,竟然要杀死夫人,清理门户。
虽然,夫人总是将我打成半死,但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待我如生母一般的孙夫人,被人活活打死。
我凭着最后一股气力,抢下赵老爷手中的棍棒,推搡之下,他摔倒在地,没了气息。
夫人念我就他有恩,便将我放走。临走前,还不忘为我准备些吃食,我足足逃了五百里,方才逃到庆家村。
再往后的事情,柳白多少已经听闻。
只是从陈天生口中所言,他才是所有事件受伤的人,可柳白不解,便开口问道,“但你毕竟杀了人。”
“我所杀何人?”
“孙老爷,翠花母女,你师尊,十名无辜少女。”
“十名少女,与我何干?”陈天生竟然一脸无辜,仿佛收到了天大的委屈,“我只是破了她们的身子,并未痛下杀手。”
“若不是你侮辱女子名声,庆丰田怎么了结她们性命!以保她们名节。”
陈天生先是一愣,转而放声大笑起来,笑声持续许久,过了五息之后,声音渐弱,脸上似乎醉意全消,眼中一片冷漠平静,“名节重要,还是命重要?”
柳白不禁愣住,这一句话,他也曾在余姓夫妇家中庭院说过,为何此时却反而忘了。
“你只知我那师兄,为了少女名节,痛下杀手,但也只是其中六人。”陈天生直视柳白,目光如炬,“可剩下四名少女,因何而死?”
柳白无言以对。
“乃是她们生身父母,亲手勒死。”
柳白犹如被一道巨雷击中,脑海中画面飞速闪过,直到余家少女脖子上勒痕。
可真相,也随之呼之欲出,背后冷汗直流,汗毛直立。
“我只是破了她们的处子之身,坏了她们名节而已。但我从未下杀手,真正杀死她们的人,是庆丰田,是身父母。”陈天生顿了顿,接着说道,“还有这儒家礼教!”
柳白一脸茫然,不知陈天生为何说儒家,可四十七与欧阳毒,却是一听便懂。
“穿不上那身官袍,终究是民。而民只能是砧板上鱼肉。”陈天生脸上的红光,渐渐消散,甚是惨白,眼看着气数将尽,却忽而抬头怒视柳白,“我命由我不由天,宁做刀俎,不为鱼肉,何错之有?”
欧阳毒与四十七,只是沉默不语,并没有受到多大的冲击。
在这个江湖里,有着数不胜数,像陈天生一样的人物,见多者不怪。
可柳白不一样,他刚刚踏入这个江湖,他觉得这个江湖,应当是恩怨分明,应当是侠肝义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江湖如此复杂,以至于看似采花大盗的庆丰田,实际上背负着血海深仇,而他刀下亡魂的几位少女,却是出自善心。看似守卫整个渔阳郡的帮主陈天生,实则恶贯满盈,而他也有理所应当的理由。
柳白分不清楚,谁对谁错,甚至认为他二人,各自都有对错的地方。
正当陷入沉思之时,欧阳毒递给吴世友一个眼神,指了指陈天生。
吴世友会意,轻轻走到陈天生面前,铁扇噌的一声展开,而后潇洒转身离去,收起铁扇时,鲜血滴滴落在嫩草上,回到欧阳毒身旁时,陈天生脖颈鲜血如注,喷射而出。
陈天生紧紧捂住脖子,但却难以阻止喷出的血液,似乎想要把失去的血液,捞回来放进身体里,喷溅的血液,浸湿了锦袍,将那黑红色的棉袍,侵染的更加沉重。最后他做了一件,柳白许久无法理解之事。
他放开双手,任由鲜血流出,反而不断擦拭着锦袍,生怕自己的血,污染了黑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