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因为我对这镯子表露出的喜爱太明显——做事前要捋起来小心别磕着,想心事时也下意识要捏在手里转着,睡前更是要摘下来拿手帕包了放在枕下;公子在这之后十分喜欢给我搜罗这些小玩意儿:或是珠花,或是耳铛,或是簪环。每回都要背在身后让我先猜,而我总是故意胡说猜不中,最后再欢欢喜喜打开收下。
直到我摆在妆台上的木匣满到即将关不上,同屋的茜云笑问我何时得了那么些赏赐,我才发觉自己实在太不低调,好说歹说劝公子收手。
公子意犹未尽,颇觉遗憾:“何时你单住一间,不引人注意就好了。”
我笑道:“即便如此,闲言碎语还是少不了。那日我看书被老夫人身边来送东西的祝妈妈瞧见,祝妈妈好不自在,说了我一顿呢。”
公子不言语。我后悔多了嘴,自觉说这话好像在告状似的,也闭口不言。
不一时公子道:“祖父前些日子说,明年陛下整寿,京中有意开省试与殿试恩科。省试要进京,父亲说要在金陵准备一处别院。我同父亲说,我们早些去金陵备考好不好?”
这算是意外之喜了。我一时难以置信,回过神来才笑道:“果真?明年开春就要考试,咱们难不成年底就走么?”
公子道:“若别院准备得顺利,咱们还可以去看金陵的枫叶。”
这样一来,好像自由自在的日子就在眼前了。
如卫湘所言,暮春时节京中果然传出旨意,要在陛下女中遴选公主、世家贵女伴读,将来选拔各司女官,以兴女子习文之风。不愿意女儿进宫的人家果然赶着使者到来之前就早早订下婚事;而揣度着卫家人心思上门的媒人却被一一挡了回来。
“小女身体抱恙,且年纪尚小,打算多留几年。”秦氏这样婉拒,我不奇怪;可是当一向与卫家交好的江家夫人登门、想替宋家探探口风时,老夫人也这样说,这就令我匪夷所思。
去岁卫湘频繁赴宴的时候,老夫人是很支持的。她当时还叮嘱过,要卫湘好好表现,不要在各家夫人面前失了礼数,在我们看来其实就是赞成早日定亲的想法。可如今她的态度彻底反转,而唯一能够使她改变的只有阿翁。
阿翁怎么会赞成呢?他明明是最不喜欢卫湘做“女子本分之外”事的。若说出于对卫湘的疼爱而妥协、选择成全她的心愿,那就更不可能了。阿翁不是这样的人。
我还在纠结此事的时候,奚茯苓已经为卫湘停了药。宫中使者按规矩是要按名录核实甄选,先筛下去一批容貌有陋、举止无仪、不通文墨的,再发令牌允准入京;因此卫湘一早就在老夫人房中等候,人虽稳稳坐着,手指却不停绞动着手帕——她一向是绞衣袖的,今日怕弄皱衣服,特特在手里放了块帕子。
老夫人啜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问道:“阿湘如今可大好了?”
卫湘起身道:“回祖母,奚姑娘说已经无碍了。”
“我看你这脸色还不大好,还要养一养,否则出远门我和你祖父都不放心。一会儿使者来了,我看还是拒了罢。”
我心想姑娘这脸色白里透红哪儿还有什么不好,分明就是老夫人自己不赞同,这会儿说了心里话。可姑娘一下子白了脸,跪在榻前道:“此是孙女夙愿,求祖母成全。”
姑娘抬起小脸,泫然欲泣:“孙女虽不如男儿能建功立业,可此番进京若能被选中,必定也有机会为卫家争光。”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要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