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以为爹会很愿意和我一同去姑苏的;但我想错了。爹坐在灶口帮娘看火,闻言又把眉头皱起来了。
“姣姣,爹不能走。”他望向堂屋中一个正在做功课的孩子。那是隔壁牛家的小儿子,因为爹娘赶集去了未回,暂且在这等候。
“庄上只有这一个学塾,也只有爹这一个先生。若爹走了,这些孩子谁来教呢?”
我的兴奋就被爹的一句话打散了。可是静下来想想,不无道理。庄上的人把孩子送来念书已是勉强,若爹爹走了,哪里还有余力去别处请塾师呢?
可是......我看着灶后正切手擀面的娘,终于意识到我真的要远离父母故乡的事实。眼前迅速地被锅盖掀起的水蒸气模糊了,爹走了出去。
那个孩子也许听到了爹说的话。我听到他大声说:“先生放心,我长大了留在学堂里!到时候你就可以去姑苏了!”
但爹爹是不会走的。他会像我的祖父,曾祖父,和每一位先人一样留在这里,为这个庄子培养出下一位塾师。那是责任,也是宿命。
在家里住了两日我就走了。越久越不舍得,而我不得不走。
回到府中,许多陈设已经被收了起来。公子在书房抱着书卷放进当地的大箱子里,见我回来,倒是很高兴:“回来了?坐车累不累?你歇歇再收拾东西罢。”
“不大累。已经定了什么时候走么?”我答应着,还是不由自主上前帮忙。
“嗯,十五就动身。”
我坐在马车上,挑起帘子凝视着那堵墙。我想起后院光滑的石阶,书房里的金鱼,铜镜背面的花纹;还有那座小屋房檐下的冰凌,沉重的石磨,温暖的灶口。我用什么来怀念你?我给你眷恋的眼神,犹疑的脚步,频频的回首;我给你一个此后长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公子轻声问我:“在看什么?”
“可惜那些凤仙花。”
“到了新的院子再种。”
我点点头,把帘子放下了。“会有桂花吗?”
公子笑了一下。他知道我只是想吃桂花糕。“今年如果没有,明年一定会有。”
禾城离姑苏并不太远,只是我们浩浩荡荡带着许多的行李,不免慢了一些,还在驿站里歇了一夜。我在马车里昏昏欲睡,直到外面人声鼎沸,一声吆喝把我惊醒:
“阿要买西瓜哎~~~”
睁开眼,就对上公子笑吟吟的眼睛。他还是那么端端正正坐着,低头看我:“听见西瓜,就醒了?”
我被他瞧得怪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掀帘子。为着是在街上,也不好光明正大地露脸,我就小心翼翼掀开一条缝儿,偷偷往外看——两边店铺林立,行人衣着轻便,还有少年郎们穿着鲜亮服色结伴出游,肆意说笑。
那卖西瓜的已经过去了,倒是还有卖栀子花和卖绣活儿的。我看了一会儿,才发觉这么伸着脖子探头探脑怪像个小王八的,也就老老实实坐好了,给公子倒茶。
“怎么不瞧了?”公子含笑问我。“现在不瞧,下次出门可就不知是何时了。”
我笑道:“方才瞧见马车上下来一位小姐,带着丫头,大约是来买首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