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雅，就是你今天看到的坐轮椅的小姑娘，她家父母对她也不错，但她家已经生了弟弟，父母很少来看她。她倒是活泼好动，你也发现了吧，她最喜欢接下茬了，你让她老老实实的在舞台边上坐着假装猫草，那根本不符合她的天性。”

“推她来的那个女孩叫范思琪，她的病是脊柱畸形，看着可怕，但是不太影响其他器官，她又很注意遮掩，外表几乎就是正常人，但弯腰等活动还是有困难。你给她安排的角色要载歌载舞，她怎么可能做到呢？”

成鑫虽然一直没有搭腔，但他其实在很认真地听陈医生说话。他能理解，就像他去见孩子们会整理仪表，不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一个邋遢的人那样，孩子们来见他也多少做了掩饰，他在正常的剧团当导演当惯了，即使是业余的剧团，也都是健康人，从来没想到还有人不能弯腰的。成鑫有点儿脸红，他根本没去了解这些小演员，这样自己的所谓“量身定做”的剧本，真的是个笑话。

陈医生把孩子们的事讲完了，看着成鑫的眼睛，慢慢地说：“他们都是些很苦的孩子，都过着很苦的日子。可我的师兄告诉我，艺术能拯救生活，尤其是音乐。”

成鑫当音乐剧导演当了十多年，发现自己的觉悟还不如一个医生。

陈医生接下来和成鑫重新讨论了剧本，并强调一定要让每个孩子都有表现自己的机会，成鑫点头称是。

这晚，成鑫梦见自己上中学时候的事，同样是要排演一出圣诞剧，他是班里的宣传委员，被赶鸭子上架的当了负责人。剧目是当时的课文《愚公移山》。他第一次体验了找演员，说服演员，选歌录音效，找服装等等流程。因为最后找来一起演出的都是哥们，他就在里面擅自加入了一个哥们最擅长的街舞，背景音乐也选了朋克风，结果效果出奇的好。正式演出的时候他只是站在旁边负责放音效的后勤人员，可帮愚公搬山的神仙一言不合就街舞的桥段实在太经典了，他惊喜地看到，后排的同学甚至站到了椅子上看。他们大出风头，剧目成了当年的保留节目，新年的时候原班人马又给全校演了一次，当时在学校的礼堂里，他被叫到中学生平时根本不让进的音效室里，从那里看到观众席上，每一个包袱抖出来的时候笑声和掌声雷动，这场面是他一辈子也难以忘怀的。

醒来后，成鑫回忆起这些年自己的经历，上了大学成鑫读的是中文系，出于兴趣选修了影视编剧，之后进了学校的话剧社团排演各种剧目，参加比赛，一步一步的成为了这个圈子里的大导演，风光无限。他当然想突破自己，想排出一部比一部更精彩的歌舞剧，可是情况却不知不觉变了。最近几年他的剧，效果总是在七八十分徘徊。自己明明已经实现了梦想，在全市最大的剧院里用着全市最好的舞蹈演员组建的剧团排演他最拿手的商业音乐剧，却被累得喘不过气，大家都只是表面上听他的，背地却不合作，需要他催，他赶，他审查。他不停寻找突破的结果就是事必亲躬，投入大量的时间精力，牢牢把控剧里的每一个环节，却不知道怎么又成为了无头苍蝇。这么多年来，自己光知道怎么让剧“出效果”，却忽略了戏剧和音乐的本质。

晨光中，成鑫笑了，他找到了重新改写剧本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