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末捧着照明的圆球走在前面,通道有些窄,他不得不低着头,以防自己栗色的卷发蹭到滑腻腻的顶壁,四面八方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排泄物的恶臭一阵阵袭来,有时浓郁,有时轻微。
这是因为通道是贯通的,有风。
小罗珥同样半弯着腰,但由于他身材高大,背后还背着黎辞的缘故,导致他不得不比巴末更要伏低许多,也更吃力。
照明圆球的绿光落在他身上,影子投在弯曲的通道墙壁上,张牙舞爪,活像一只臃肿的蛤蟆。
这是什么地方?
按照巴末的说法,这里是莱纳市的地下,是城市排泄物的聚集地,是哪怕最穷苦的工人也不愿探寻的未知区域。
七年前,蒙特利家族的爵爷们在长着谷物的田地上建起这座城市,拿着图纸规划它不同的区域。最好的地方属于贵族,次一等的属于工厂,再次一等的属于工人,这里没有市民阶层,这是一座为资本工厂而生的城市。
但那都是在地上,是太阳可以照得到的地方,比起遍布于城市地下的肮脏下水道无疑要好得多。
然而最主要的是,地下属于一些未知的奇怪生物,属于这座城市的阴暗面。
属于排泄物,属于怪物,属于尸体,属于秘密。
泥土铺在地上,掩盖着一切。
行进之人的脚步声不紧不慢,长长的通道仿佛没有尽头,巴末在跟着圆球的指示转了几个弯,一个接一个钻进了七八个黑漆漆的洞口后,脚下的路依然没有任何改变。
一样的湿滑,一样的肮脏漆黑。
三人在什么地方?
巴末不知道,小罗珥不知道,黎辞也不知道,除了绿光照亮的地方外,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即使黎辞以超凡感应观照四方,也只能“看到”一条又一条错综复杂的通道。
这是一个迷宫。
安静的迷宫。
但超凡感应告诉黎辞,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他,这种被注视的感觉从小罗珥爬上藤蔓就有,一直从未离开过。
他们被神秘人以莫名的手段监视着。
“一个谨慎的人,会是一个好的对手。”
“想比起莽夫,我更喜欢玩弄计谋的智者。”
“因为这意味着,他们的力量,往往不强。”
圆球的绿光在黑暗里飘动着,黎辞伪装的乌西亚的苍白的脸偶尔在显露几息。
单是只看面相,就能看出乌西亚的虚弱,更遑论无力的心脏和冰冷的体温。
黎辞的伪装是完美的,生命体征的显露对他而言如同变脸的面具,想要哪一张,就能拿出哪一张。
他可以是垂死的病人,也可以是生龙活虎的壮汉。
这是给神秘人看的,虽然黎辞不确定自己是否已经暴露,但该有的姿态还是要有。
示敌以弱,佯装不知,让对方以为自己也要玩计谋,然后在适当的时机,悄悄露出獠牙。
黎辞喜欢这种感觉,这让他想起了自己十六岁那一年冬天,和爷爷一起进山猎熊的日子。
当鲜血涌出,染红灰熊油光发亮的皮毛时,那股醉人的鲜血气,令黎辞至今难以忘怀。
通道到尽头了,巴末看到了一堵半塌的墙,墙的最高处刚到他的腰际,几块石头散落一侧,颜色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