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微关怀了一下她,他看着递过来的奶酪,用法语对服务生说了句“谢谢”,又笑了起来,对麻嫣儿说:“奶酪也是法国的标志,你知道拿破仑有一句名言吗?他说‘要统治一个有三百六十五种奶酪的国家,是很困难的’。就是说法国的奶酪很多的意思。”
麻嫣儿皮笑肉不笑,终于有了发言的机会:“嗯,确实有这么回事。”
刘先生又说:“是不合胃口吗?看你还没怎么动,是不是不习惯吃法餐?”
麻嫣儿看着盘子里的奶酪,确实一点胃口也没有,心里不禁腹诽,就是法国人人家也不天天这么吃啊。
“现在上的都是冷盘,正好我来教教你怎么用刀叉,你看,是要右手拿刀,左手拿叉……”
西餐礼仪,早在八年前,萧霖就教会了她。
她被邀请去萧霖家里做客,说是表示对她一直尽心教萧霖的感谢。她左右推辞不过,只好赴约。
但到了萧霖家,她才发现偌大的一个别墅里,只有萧霖在等她。
一张大大的长餐桌,只在两个位子上放了餐具,居中的几个烛台,点燃了明晃晃的光芒,照在其他地方更显得冷冷清清。
唯一让人感受到温暖的,就是萧霖。
他坐在烛光里,托着腮看她,似乎在笑她的懵懂和没有见识,催促道:“愣着干嘛?还不快点过来。”
“今天是我的十八岁生日。”
恰好手机震了震,麻嫣儿回神拿出手机看,居然是正好萧霖给她发了消息。
这两天他们也聊过天,不过萧霖很忙,都要得空了才能回复。说得多的,反而是早安和晚安。
萧霖:你在相亲?
他怎么会知道?
麻嫣儿不记得有跟他说,那就只能是舒曼曼那个女人透露的。她觉得奇怪,舒曼曼一向懂分寸,再怎么想撮合他们,也不该说这些。
作为正在相亲的当事人,麻嫣儿还不好多说,回答了一个简短的“嗯”。
“麻小姐,”刘先生注意到她的动作,或许是要把刚刚丢失的面子找补回来,客气地说,“可能你们年轻人不太注意这个,不过我还是想提示一下,在和别人说话的时候玩手机,其实不太礼貌。”
“抱歉。”麻嫣儿马上放下了,她很少被人说没有礼貌,一时竟然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尴尬。
“好像确实一直是我在说话,”刘先生用一种鼓励的态度说,“说说麻小姐的情况吧?我只知道你是老师。”
手机又震了几下。
麻嫣儿回想起上一个相亲对象的态度,有意试探一下,于是叉起一块沙拉,说:“是,现在是高中老师,不过我最近,有辞职的打算。”
刘先生听到这里,放下手里的刀叉,神态一下就变了,看着她的眼神,宛如中世纪时的传道士看见了光着脚的女人。“为什么辞职?”
“嗯,之前的工作遇到了一些不得已的麻烦,让我觉得很累。辞职也是想做一些新的尝试……”麻嫣儿看他这个紧张的模样,居然有点想笑,“我觉得人生还是需要有一段时间用来做自己想去做的……”
“你这不是在逃避嘛?”
麻嫣儿没想到他会突然打断,没反应过来。“啊?”
“不好,不好,”刘先生连连摇头,“逃避真是年轻人的常态啊。”
麻嫣儿:“您好像误会了,我并没有逃避的意思。”
“这不是逃避是什么呢?工作当然是会累的。累了就做别的,如果人人都这么想,谁能坚持到成功呢?”
一行血红色的GAME OVER从麻嫣儿脑子里穿了过去。
话不投机半句多。麻嫣儿也不再辩论,扯了个笑脸:“说得是呢。”
“你说要辞职,是做好什么打算了吗?找到比当老师更好的了?”
“没有,目前我想尝试一些自由性更高的东西。”
“比如全职太太?”
这是此人第二次让麻嫣儿感受到了真实的疑惑:“啊?”
“女人真好啊,如果工作累了,不如意觉得难受,就能辞职不干,找个男人结婚,做点家务生个孩子就行,日子就舒坦了。男人呢?再苦再累也只能熬着!”
这话终于触碰到了麻嫣儿的忍耐底线。
她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只是平常懒得多计较,偶尔捉弄一下自以为是的人,就能满足她小小的报复欲。
但时机不凑巧,常年布在麻嫣儿心里的那根引线,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看来您是觉得,女人只用在家里做家务生孩子,是便宜了女人啊?”
刘先生摆摆手:“倒也不是这么说……”
“或者您是觉得,如果女人不出去工作,就只能回家做家务生孩子?”
这句话终于出□□味了,刘先生不太满意她的反驳:“事实也是这样了,不然还能干什么?”
“看来您认为男人只要活到三十岁,就和‘思想狭隘’这四个字没有关系了。这点就正好证明了您的思想到底有多狭隘。”
刘先生脸上的面具产生了裂痕。
“按照您的逻辑,您觉得工作辛苦,完全也可以辞职,找一个能干的女人结婚,占占便宜只在家做主妇,承担所有的家务,让您的妻子放心去外面工作,我相信很多女人都愿意这么干。
“你需要做什么?早上六点就起床准备早饭,洗碗、扫地、墩地、洗衣服,晾衣服,碰上天气好,要把床上用品全部漂洗一遍,晒干再换上新的。整理房间,打包垃圾,及时出门丢掉。然后出去买菜,一次要考虑好几餐吃什么,营养搭配,回来之后再花上一两个小时做饭,等老婆回来吃完,再把碗筷洗了,然后才能空下一点时间考虑自己的事。”
刘先生的脸已经开始发绿:“你这……”
“如果还有个小孩,那就更麻烦了。因为妻子忙于工作,所以除了我之前说过的那些,您还要包揽照顾孩子的所有工作。包括早教、洗尿布、喂奶、陪孩子玩、一遍一遍打扫被孩子弄乱的房间,上幼儿教育培训班,也全部得您来。”
气氛彻底被撕破,刘先生也懒得再维持形象,冷笑道:“让女人去工作?能养得起谁?”
“那让我想想看,您现在的工资多少?刚起步两三年的小公司,想必连回本都不容易吧?不然也不会辛辛苦苦拉投资,在穿着来相亲的衣服兜里都塞满名片了,您说是不是?”
男人马上捂住自己胸口的口袋。
“既然瞧不起女人,何必委屈自己来和女人相亲呢?找个和你志同道合,又能挣钱的男人过日子,不是更好?”
这话惹怒了男人,“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这动静惊到了四座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他们。
“现在的学校还招你这样的人当老师?思想龌龊到这个程度,你配为人师表吗?”
“配不配当老师,和您是没关系,”麻嫣儿仍然云淡风轻地看着他,“但是您配不配进这个餐厅,我倒是能看出来一点了。”
“你他妈——”
男人眼睛里能喷出火来,却迟迟无法爆发,他胸脯剧烈起伏,压低了嗓子威胁道:“小丫头片子,以为自己挺厉害?你给老子等着瞧!”
“等着瞧什么?”身后传来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麻嫣儿猛地抬头,惊讶地说:“萧霖?”
男人也回过头,看见是萧霖,火气一下吓散了一半。他是见过萧霖的,就在昨天晚上,他才远远地在一场酒会上瞄见过这个年轻的CEO。“萧……萧总?”
“我在楼上谈事,听见了底下有吵闹声,就下来看看,怎么了?”
这话是对麻嫣儿说的,他表现得亲热又自然,单纯就像问候一个老朋友。
麻嫣儿看着那个姓刘的男士,他似乎还在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表情惊疑不定。
“没什么,意见不合,就说了两句。”麻嫣儿说,“没想到是你的熟人。”
萧霖就假惺惺地对刘姓先生说:“麻嫣儿是我高中就认识的朋友,性子很直,又爱说真话,有冒犯你的地方,就请你多包涵了。”
刘先生马上开始擦汗:“哪里哪里,麻小姐说得还是有道理的,有道理。”
麻嫣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前伸过来一只手。她顺着胳膊往上看,是萧霖示意要拉她起来,手指摩挲了几下,终究是伸了出去。
“嫣儿看起来不太舒服,那我就带着她先走了,今天你们的消费,由我来请。”
刘姓先生看他们真的要走,仿佛看见了希望在溜走,追问道:“那个,萧总,可以谈谈吗?”
他拿出一张名片来,几乎是硬塞进萧霖手里:“之前上您公司拜访了几次,您都很忙,没有机会……”
“给我秘书吧。”萧霖推了回去,神色也淡漠了不少。
刘先生还不死心:“萧总!”
“哦对了,刘先生,”麻嫣儿也转过身,嫣然一笑,“之前您说的那句话,关于奶酪和国家的比喻,是戴高乐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