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 (一九六五年四月)
这几天天气糟透了,春天的小雨总是滴滴答答地下个不停。现在一切都是湿答答的,风是湿的,房子是湿的,树是湿的花也是湿的,就是穿在身上的衣服也好像是湿的,一种湿漉漉的感觉,一片灰蒙蒙的色调。上海的春雨是有点让人讨厌,但田里的庄稼、城里的树木和小草要靠它才能茁壮成长。一场春雨过后,第二天你就会发现,树上的嫩叶一夜就长大了许多,同时又迫不及待地冒出许多新的嫩芽来。“下吧下吧,我要发芽。” 书上就是那么说的。大弄堂口街道办事处的那课玉兰树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叶子一片油亮,让人看了舒心。
清晨,麻雀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这是它们生儿育女前的大合唱。经过冬天的百花凋零,迎春的枝条上怒放着无数黄黄的小花,带着清清的花香。那被繁花压弯了的支条,随着微风轻轻地向路人点头,好像在告诉人们:春天来了。
接连数天下雨,害得大家整天呆在屋里,户外游戏只得暂停下来。大家心情都有点糟,最明显的就是反映在学习的态度上。大家无精打采,不知如何来来打发这日子,哪里还有心思来用功。我望着窗外的小雨,总觉得那连绵的雨丝就像鸟笼的根根竹丝,把我们几个牢牢地关在屋里。小组里大家都觉得不自在,做完功课,便无所事事了。丽华和晓萍这几天一直在看(少年文艺) 和翻麻将牌。我们几个更是觉得时间难熬,除了下棋外也没有什么可玩了。无聊之余,德明拿出一本写完的作业簿,他要折纸玩具来打发这无聊的时光,像什么纸人、纸田鸡(青蛙)、纸飞机、纸驳壳枪、纸球、纸鸟、纸船和纸亭子等。
丽华叫德明帮她做几个纸笔套。德明把簿子的封面撕了下来,把纸一对折,放在铅笔上一滚,再用他那双巧手一弄,一只漂亮、硬硬的纸笔套就做好了。别看那笔套是纸做的,其实比我那只三分钱买来的铁皮笔套还要管用。
铅笔套是用来防止铅笔芯折断的。当铅笔短到手握不住的时候,套上笔套,那笔就再能用上一阵子。丽华的几支笔都不到一寸了,但她舍不得扔掉,也舍不得买一个笔套,而是用废纸来做。班里不少同学都在用自己做的纸笔套。
这时,晓萍从铅笔盒里拿出一支短铅笔递给了丽华: “丽华,拿去用。” 晓萍不会用刀片削铅笔,她用的是卷笔刀。
“晓萍,这笔还能用啊。”
“啊呀,这是给你大妹的呀。再讲我不喜欢用笔套。”
“谢谢你。”
我也赶忙拿出一支短铅笔:“丽华,给你二妹。”
“她有新铅笔,我给你个笔套,你再用。”
“哎,丽华,你是不是嫌我的铅笔差?” 我用的是激将法。
“没有,没有,她还没用过‘长城牌’呢。那我替她谢谢你。”
丽华姐妹用的都是一分钱一支毛坯铅笔。为了省钱,我和德明也用过。大概是我们的手势重,笔芯老要断。后来我们就改用五分一支的“长城牌”,而小黄和晓萍用的都是一角一支的“中华牌”高级铅笔。我们知道,班里丽华最节约。她们三姐妹合用一把刀片,每天都是丽华帮妹妹削好铅笔。二分一块的小橡皮还要一分三。有时丽华还自己做练习簿,她把张妈给她弄来的废旧包装纸画上格子,再用旧练习簿的封面封底装订好。周老师也不讲她。所以每到学期结束,我们几个都把没用完的练习簿纸送给她。
做完纸笔套,德明开始折纸玩具。这些都是幼儿园学的手艺,我和小黄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到现在也只会折折纸飞机、纸船和豆腐格子而已。而德明却一点都没有忘,还学会了许多新花样。这方面连晓萍都自叹不如,我们只好跟他重新学习折纸玩具了。
他折的纸鸟,你只要把它的尾巴轻轻一拉,鸟的双翅就会上下扇动,就像在飞一样。纸田鸡也很有趣,在它的屁股上一揿,它就会向前跳去。最有意思的是他把亭子的角剪下来,然后插进亭子的底部,再捏住亭子底部的两个角,上下一扭一扭。这只角就会慢慢地从亭子的底部爬上来,这叫猴子爬山。
接着,我们玩起了斗田鸡的游戏。我们把田鸡的头往下折一点,这样就不会轻易地被对方拱翻。我们把田鸡放在桌上,用嘴去吹自己的田鸡,它就会上下跳着朝前拱去,以撞翻对方为胜。这主要靠吹的技巧,当对方的田鸡一跳起来,你把自己的田鸡吹得拱在对方的下面,对方就可能被你的拱翻。这当然还要看田鸡的大小和重量,越大越重,撞翻对方的机会就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