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视一周,尽是呆愣的人,有些半露的寒芒都忘了收,桑衣骤然厉喝:“还不收刀!真的等着本尊一个一个请不成?”这一声当真如雷霆乍惊,响在了一众人的识海里,像是金石迸裂地动山摇,仿若一把巨刃划过金属;犹如一盆冷水,瞬息间把各人心头的想法浇了个透彻。
脑海中一片空白,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收回兵器的。
他们只能呆愣楞地听着桑衣下了最后通牒:“我不想再看到今日之事重演,聊做警告。七日之后,开始第一次试炼选拔。脉主銮黎牙心绪不稳,止步自己殿内,不许与外界任何人交流,其后嗣銮音暂时居住起雏阁,另外,为保证选拔顺利进行,所有事宜均交于脉主苏策。”她顿了一会儿,环视:“可还有人有意见?”
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人敢有意见。
銮黎牙被銮音搀扶了起来,似乎受了伤,依靠着小姑娘,看不清是什么表情。其余人也是喜忧参半。
这场闹剧般拖沓了数年的事件在封桑衣强势而出人意料的举动中转化为一件重要的任务。
脉主们靠着圆台上的传送阵回了自己的领地。
人潮渐渐散去,少有的没有人在拦上来抛出各种令人头痛的事情。殿内一但只剩下两个人,就显得极为空旷了,青蔓簌簌,也显出几分生机。桑衣为这难得的寂静轻轻吐出一口气。
苏策走上前来,自然的替她取了一侧暗格里的药。桑衣摆摆手,她撩了撩散乱的头发,把它们用手指整齐的梳理好。
苏策安静的看着她,桑衣神色慵懒,右手上的裹甲反射着明亮的光。确认自己处于最好的状态,桑衣才笑到:“走吧。”她率先走到门口,双手轻轻向前一推,大门响动,外面被墙壁与青蔓阻挡的阳光迫不及待的拥了上来。楼下是一片湖,带上来些湿润的凉意。两人从上面轻跃下来。桑衣笑眯眯得,褪了那一身杂乱,她的目光几乎是温和而悠远的。
可苏策却无心欣赏这美人美景,冷着脸跟在兴致勃勃的泣鬼尊主后面。走了半晌,他似乎是忍不住了:“尊主这是打算满弓拉开了?”
桑衣后侧着仰了下头,发出一个气音:“嗯?”颇有些少年人顽皮的味道。
苏策早已习惯她人前人后的转变:“下一步尊者打算如何,要开始整顿端容的风气了吗?”
当年为了一些事情,有目的的把端容变成了如今这松散的模样,但现在似乎已经不再适用了。
“阿策指哪一方面?”她平平静静的,仿佛讨论的是一盏茶,一方美玉,而不是四镜端容甚至整个域外的未来。
苏策目光沉静,缓缓道:
“所有。”
桑衣把目光转过来,那分宁静似乎凝滞了一瞬,倏忽又解冻,她一勾唇角:“我若动作,所有有关的人命就都要吊在刀锋上了,怕不怕?”
苏策道:“十万年前就下了这趟浑水,洗都洗不干净了,您现在问这个有意思吗?”
这些年跟着泣鬼尊主从基底一路建起四镜端容,多少风浪都经历过了。纵使大小麻烦不断,竟也没有过心累的时候。
她仰头,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却有一大片云压在一边,似乎正在向这边滚动。清明干净得很。
桑衣的语气很自然:“殚精极虑数十万载,如今也该验收成果了。”
苏策:“若您想验收,也请先告诉我。直到现在,我都不敢说完全明晓了尊者的想法。”桑衣笑了,转过身面对着他,问:“那你可以问啊,你想知道什么?”
苏策微微合了眼:“很多很多,或者说,太多东西我都从未明晰。您的想法,目的,下一步的举动,我永远猜不到。您的种族,过去,来历对于整个域外都是谜团。甚至有事我都会觉得,我面前的这个人,是不完整的,她展现给我的,都是她想让我看到的。”
桑衣有些怔了。
她认认真真的看进他的眸光里,为没有找到她所担心的情愫松了一口气。泣鬼尊主拍了拍他的肩,转过面庞看着他:“有些东西出于对于你们这群孩子安全考虑,我必须隐藏。挑样紧要的问吧。”
他不太会表达,只是硬邦邦的问:“我想知道,尊主究竟箭指何方。”
桑衣抿着嘴,笑的眉眼都弯起来,终于是破了功,摇头笑:“阿策还是阿策,每一句话都这么直击重点。”
“尊主请不要再顾左右而言他。”
她没回答,反倒问了他一句:“阿策觉得如今的四镜端容怎么样?”
苏策用眼神直白地回了她。
桑衣自己半真半假的笑叹了一口气:“乌烟瘴气的。”
“再是乌烟瘴气也是您搞出来的,有精力在这里和我玩笑,尊者不如想想怎么收场。倘若这位子真的落进了銮黎牙后嗣手中,四镜端容您是给还是不给?”
她的有些懒散的抻了下腰,双手顺势压在脑后,一边四下里乱扫了一圈,一边漫不经心道:“当众许下的,当然给。”顿了一下,桑衣又道:“不过,这位子也不一定真就砸在她头上。”
“不一定?哪来的不一定?论现有的实力,论潜力,论背景,各脉里同龄的孩子中有哪个能出其右,哪个能把她挤下去?靠您口中境内的其他孩子吗?没有四镜端容从年幼时的供养,他们发展的现状更上不了台面。”苏策冷笑:“尊者倒是大方,数万年基业就这样交于小人之手。”
那可不一定。
外面的孩子潜力还真不一定就比本部里供养出来的差。
桑衣眸光一转,转到苏策身上定住了,忽然就笑起来:“阿策,若是你有个后嗣,我也就没这么头痛了。”
“什么?”正是焦头烂额的时候,思绪不找边际的泣鬼尊主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苏策一时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怎么不会,你要是真有个后嗣,我就也真的收他做继承人,亲身教导,把所有的东西倾囊相授。”
苏策面无表情,静静的看着封桑衣自导自演。
湖面上数十月白色的石脂柱直通云霄,倒映在湖面上把湖面切出一道圆弧,大气磅礴,亦显得那湖极深。现在两人正站在圆弧的中间相对的岸上。
桑衣笑容越发不正经,逗弄一般:“怎么样,考虑一下?”
苏策似乎是被她的无耻刷新了对她认知的底线,嫌恶道:“要后嗣您自己生去,别打我的主意。就算我现在凭空冒出一个来,也解不了您的燃眉之急。”
桑衣大笑。
苏策似乎是恼了,转身就要走,又被为老不尊的泣鬼尊主一把拖了回来。
桑衣问了一句:“你的伤怎么样了?”苏策火气还没退干净,脸色硬邦邦地一板,冷哼道:“托您的福,死不了。”可惜一张脸生的俊美柔和,本身又没什么真的不满情绪,显不出什么凶狠的戾气。她轻笑了下,伸手去掀了苏策的袖子。那伤并不隐秘,她动作自然又直白,柔缓的,给了苏策拒绝的时间,苏策站在那里没有阻止,只是在她接触到他时身体微不可见的一僵。
桑衣笑着:“调理的不错,伤好的差不多了,脾气也愈发臭了。看来是真没事了。”回应她的又是一声冷哼,苏策转身离开,连看都不在看她一眼,似乎要把这臭脾气贯彻个彻底。把无奈的泣鬼尊主丢在原地。
桑衣摸摸鼻子,笑着摇头,也不在意。目光往西南方一落,略一沉吟,身形一晃就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