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的渡口,吆喝的船家不少。船有小渔船,蓬船,大小的舫。
季延安顿好了马车。长元带着他们上了一艘大的游舫,选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一方长桌,他和玉卿坐一边,孟珍季延坐另一边。
面对着长元这个上阶神灵,还有玉卿这位长元口中的“族中前辈”,季延紧张万分,孟珍比他坦然一些,内心也还是拘谨。
长元上船后就一直与船老板攀谈,利用自己的相貌和谈吐博得了老板的好感。待他们就坐,老板便热情地介绍钱塘湖的景致、船上所拥有的水鲜、酒种,以及开船后需要注意的事项。
长元满含笑意问对面的两个晚辈:“你们能喝酒吗?”
孟珍道:“我能喝,可是父亲不让我多喝。”
“我……我酒量不好。”季延说。
玉卿定定坐着,淡淡地说:“糯米酒,温的,别放糖。”
长元对船老板的说辞是,他带着夫人与侄儿来访友,趁着天气好与世侄女一起出来游玩。老板从所能看到的关系上判断,这四个人中玉卿才是说话做主的,于是一听她说就立刻喊来丫鬟,吩咐她去拿糯米酒。而后,又问他们想吃什么。
“你是钱塘人,你说。”长元对孟珍道。
“当然是银鱼,”孟珍即刻答道,“嗯……还有莼菜汤、鱼头豆腐、牡蛎、虾仁……”
孟珍一口气说了十几样,船老板笑呵呵地:“姑娘吃得下这么多?”
孟珍不是凡人,哪怕再多给她十样她也能吃完。不过考虑到自己身在凡间,她机敏地改了口:“我怎么可能吃下这么多东西。我是报出来,给公子选的。”
老板笑着应了,看向长元。
长元转头问玉卿:“想吃什么?”
玉卿虽然在听孟珍说话,可那么多菜到底记不全,只能报出几个自己记得名字的菜。
老板一一记下了,送酒和小点心的丫鬟也赶到了。他吩咐丫鬟在一旁伺候,自己则下楼去叫菜。
不放糖的糯米酒尝着也还是甜的,不过不会腻,玉卿含了一小口在嘴里,细细地品味。她生活的那个时代,酒总是带着一种酸涩和烈性,不会这样温和。
长元转头看着她,待她咽下了那一口酒,问:“好喝吗?”
玉卿微微点头。
长元尝了几口,始终觉得有些淡,不甜,也不烈。
孟珍喝着酒,咂咂嘴道:“再过些天桂花要开了,我母亲把桂花和江米放在一起酿酒,那才叫香哩。”
丫鬟适时地接嘴道:“小店也有陈年的桂花酿,姑娘要不要来一点?”
孟珍看向长元。
长元学着玉卿稳重的口气,淡淡地说:“她家里人不让多喝,算了吧。”
玉卿忽然轻声问:“桂花酿的酒,好喝吗?”
“当然好喝啦,”孟珍抢着说,“又甜,闻着又香。”
玉卿记得,该是在早秋的时候,那个人让人在她院子里植了一棵从猎场带回来的桂花树。“桂花清甜,像你这个人一样。”那个人是这么对她说的。
不久以后桂花就开了,满院飘香,他突发奇想,觉得在酒里掺了桂花一定很香,于是让人把树上的桂花都摘了,亲自监督侍女们酿造了一坛酒。那个时候他说,来年开春跟她一起喝。
——可惜来年春天什么都没了。
长元察觉出她的伤感,轻咳了一声,问那丫鬟:“什么时候开船?”
“回公子,巳时过后,如果没有客人再上船,很快就会开的。”丫鬟答道。
一刻之后,巳时到了。他们桌上的菜已经上了两道。船老板又回来了,坐在桌前陪着聊天,讲起自己年轻时在外闯荡的经历。
长元同他说起北魏,说起巴蜀,说起长江的沿岸。——玉卿虽然不插话,听得倒是十分仔细。
船老板在惊讶于长元阅历的同时,不禁感慨:“还是年轻好啊。现在我可没有力气再出远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