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7年5月,清晨,街上尚无多少行人,卖红薯玉米地小贩推着热气腾腾的板车,穿行于里巷胡同间,贩货的马车入了城,在前门大街走过,拉货的老马缓步前行,时不时噗嗤两声,打个喷嚏。左右两遍的商铺支起了篷布,摆出了货物,吆喝着开启了新的一天。
一辆黑色汽车便在此时自一条胡同里转出,逆着缓行的老马,向北平城外驶去。
天津,英租界,威灵顿道。
一座白墙小洋楼的院门口站着一瘦一胖两个中年男人,着灰色短衣,留着长鞭,头戴小帽。
瘦子将手放到嘴边,呵了口气,抱怨着:“什么大人物也值得咱们这早早的来迎。”
“听说是小王爷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胖子说。
“什么小王爷的人,不过是个卖笑的婊子,也当自己是个腕儿呢。”瘦子哼了一声,满脸不屑。
说话间,那辆黑色汽车已经驶入了街口,转眼到了两人面前。
只见下来的女子身着淡紫宽袖上衣,百蝶穿花云肩,镶银色云纹滚边,下身是藏蓝洒金马面裙,裙摆晃动,三寸金莲时隐时现,迈着碎步,晃晃悠悠地向二人走来,似乎风一吹便要倒了。
另一名长袍马褂的男子跟在她身后,走到一瘦一胖二人面前,开口:“这位是杨小姐,你们家主人呢?”
瘦子连忙上前,陪着笑脸,说:“里面候着呢,已经等了好些时候了。”说着胖子又伸头往车窗内望了望,“小王爷没来吗?”
那长袍马褂的男子哼了一声,弹了弹衣袖上的灰:“这样的事,也值得小王爷亲自跑?”
“那是,那是。”瘦子陪着笑,领着一行人进了院子。
穿过门前的小花园,便进了小楼。一楼客厅里,两位小丫鬟正在剪着花盆里的花枝,有人来也不曾抬头,倒是那胖子开了口:“老爷许是在里屋,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楼上下来一人,剑眉微蹙,鼻挺如削,本是极好的面貌,可惜双唇有些肥厚,失了俊朗,倒显得忠厚老实了许多。
那人见到客人,抖了抖长袍,笑了笑:“云甫来了。”
随那女子进来的男人略拱了拱手,算是行礼:“王先生,杨小姐就交给你了,辛苦照顾。”
王先生点头:“翠喜与我本是故交,自然不会怠慢。”
“如此,在下就先回去向王爷复命了。”被称做云甫的男人说着转身就走。
“不喝杯茶?”
“公事在身,不必了。”
“那便不留了,有机会再一起喝酒。”
“好。”
王先生送走云甫,刚一转身,便见那被称作翠喜的女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锡英,好久不见。”翠喜开口,婉转如莺啼。
王益孙却皱了皱眉,也不理会,径直往楼上走去。
“唉,真是无趣。”杨翠喜被拂了面子也不恼,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摆弄起柜子上的摆件,倒是一点也不见外。
***
次日,各大报纸纷纷刊登出一条消息:
“各报馆的记者明鉴:
吾对杨翠喜倾心日久,爱其才而惜其情,已于去岁六月以3500两白银为其赎身,结为连理。
今有以翠喜贿赂高官之不堪传言,实属无稽之谈。翠喜虽出身寒微但志向高洁,闻得传言亦颇受困扰,为解其忧,特此申明。望相大白于天下,则谣传自灭矣。
王益孙电。”
杨翠喜坐在窗前,一只手摆弄着手中的团扇坠子,一只手拿着报纸,看着看着,便笑出了声。
旁边打扇的丫鬟见她眉飞色舞,也歪着脑袋凑过来:“小姐在看什么呢?”
“喏,“杨翠喜将团扇放着腿上,腾出手来指着报纸上的一页,大声念了起来:
“各报馆的记者明鉴:吾对杨翠喜倾心已久……”
读罢,杨翠喜又咯咯笑了起来,笑一会儿又念了一遍,声音比方才更大。
小丫鬟连忙说道:“小姐小声些吧,可别被夫人听到了。”
“夫人?“杨翠喜歪着头,斜着眼,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娘,”她吃哪门子醋,王益孙也就她稀罕。想当年,你们家老爷跟在我屁股后面连个甜头也讨不到,还不是天天往我天香园跑……”
小丫头听她这样贬低自己的主人,有些不高兴:“话可不是这样说,这天津卫,不知多少姑娘喜欢我家老爷呢,就后院里那个……”说到一半,她突然住了嘴,只乖巧地给杨翠喜打扇。
“后院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