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读傻了啊！放着县高官秘书不做，去个穷县当教师。做教师就做教师吧，也算个正经职业，干了一年又辞职做生意去了！那生意是那么好做的？现在生意没了，工作没了，混的什么也不是。”有人把他当做眼高手低、迂腐清高的读书人代表，来告诫自己的孩子，做人要务实，要圆滑，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你家高旋，马上三十岁了吧？买房了没有？啊，没有买房啊。那买车了没？啊，没有没车啊。那现在自己还开公司吗？啊，跟人打工啊。总要准备给他在县城买套房啊，你们给他存了不少钱吧？啊，存款还不到一万啊。”——啊你妹啊，啊啊啊的，你们是来关心高旋家人的，还是来给他们伤口撒盐的？

高旋读郑州大学的那几年，他是全家人的骄傲，也是高大凤在婆家人面前的骄傲。

“啧啧啧，我那个弟弟啊，太调皮，但就是聪明！我两个娃都随他舅！”高大凤跟娘家人闲聊说。

“我跟我弟弟同一年上的小学，到了初中，我背书背的头疼，才能挤到班里二三十名。他倒好，天天玩的跟疯子一样，考了个班级第二名——那个班级第一名还是读书读到了初三，觉得自己底子太弱，重新拐回来从初一重读的，你说厉害不厉害！”高大凤跟娘家人闲聊说。

“我那个弟弟啊，就是心太善良了。98年发大水，有要饭的提着麦袋子到我们家要饭，他要给人家送点小麦，我妈不同意，说我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每年还要向大姑家借粮，哪里有粮食帮助别人？我爹就让他把要饭的领进家里，跟着家人一起吃饭。他就偷偷跑到屋子里，把裤子口袋装了两口袋粮食，跑出去等着那个要饭的，把粮食送给了人家。他以为自己做的这个事情我们不知道，其实我跟我爹都看到了！”高大凤跟娘家人闲聊说。

“我那个弟弟，有时候确实很傻。夏天涨水后，老家的河沟里到处都是鱼虾蝌蚪之类的。等暴雨过去一段时间后，那些河沟里的水就慢慢干了，里面就会有很多小鱼啊、小蝌蚪啊的，慢慢被干死旱死。他就下到河沟里，一捧一捧的把那些小鱼小蝌蚪送到水多的地方，搞得自己一身泥巴，回家还要被我妈批斗。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青蛙是人类的朋友，帮我们抓害虫，这些蝌蚪都是青蛙的孩子，我们要报恩。”高大凤跟娘家人闲聊说。

“我弟弟明年就要毕业了。咱们老家出去那个县高官，回老家时还到我们家坐了坐，说是要让我弟弟毕业后去给他做秘书。”高大凤跟娘家人闲聊说。

……

2006年，高大凤不再跟娘家人提弟弟的事。

2007年，高大凤娘家人，如果有谁跟高大凤提他弟弟的事，她就会判定为挑衅。

“嫂子，你弟弟今年咋样了，结婚了没有？”老公的堂姐问她。

“我好久没跟他联系了，应该还可以吧。姐，你家小刚的学习成绩，你可要好好抓一抓了！我听小飞说小刚上次考了个班级倒数第三，这可不行啊！他们全班70多个人，小飞考了个20多名，我还揍了他一顿。”高大凤笑吟吟地对堂姐也关心了一下。

堂姐脸上的笑容瞬间冻僵……

2008年，正当高大凤也以为自己这个弟弟，已经成为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的代言词时，高旋却开始每个月给父母邮寄五千元生活费。

刚开始，高大凤以为这也就是高旋为了表达内心的愧疚，偶尔为之的事情，直到父亲告诉他有一个月高旋给了父亲三万元的时候，高大凤忍不住热泪盈眶：弟弟，你终究是涅槃重生了。

“爹，只要看到你认识的人，不管是谁，你把高旋每月给你邮寄五千元的事情，都要跟他们讲讲！”高大凤擦着眼泪，“让大家都知道，小旋出息了！”

“这样不好吧？做人要低调。”父亲不解。

“爹，小旋29周岁了！到现在一个女朋友也没有谈过，更别说结婚成家了，你知道为什么吗？”高大凤说到这里，泪水再度涌出，“你儿子是最骄傲最自负的那种人，因为我们家以前太穷太差，他又长得那个样，所以不会有一个媒人会把他能看上眼的女孩子，介绍给他！”

高旋内心的骄傲，高旋内心的孤独，高旋内心的善良，高旋内心的痛苦和挣扎，高大凤，居然全懂。

“都怪爹没本事啊！”高旋父亲哭了起来，“大二时候，我问他毕业后有什么打算，他说要考北师大的研究生。那算时间你母亲病倒，我自己身体也有些吃不消，听说他还要再多读几年书，就忍不住叹了口气——第二天你弟弟就对我说，”爹我想好了，大学毕业后我先找份工作，一边赚钱养家，一边考研究生。”。我知道，他是不忍心我跟你妈再这么苦撑着啊！”

“爹，你别说了，我跟小旋，从来没有人怪过你跟我妈。小旋经常说，你是这天底下他最佩服的人。”高大凤流着眼泪，安慰高旋父亲。

“我不该在他面前叹那口气啊！是爹没本事，耽误了他……”高旋父亲高文耀泣不成声。

“不说这些了爹，咱们村走出去几个大学生？跟小旋同龄的，一半以上初中毕业就去南方打工了，剩下的也就是读到了个中专或普通高中，小旋能够上重点高中，读重点大学，爹你已经很有本事了。”高大凤擦擦眼泪，安慰父亲，“我们说正事，只要别人知道咱们小旋马上就要出人头地了，有了梧桐树，我就不信招不来金凤凰！”

是的，与其抱怨他人的现实，不如努力去改变自己的现状。

实在是，越努力，越幸运。

与其去追一匹不肯驻足的马，不如在脚下的土地上种上良草，等春天来的时候，会有很多马过来觅食的……

实在是，想看到凤凰，就要让凤凰先看到你的梧桐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