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出来是弟弟还是妹妹吗?”
“这次的角度不太好,看不太清楚,等下一次转过来再看看。吕太太,你要注意保持乐观情绪,这里有份测评,你可以填一下。”
“喂,吕先生您好,我是楚医生,您太太今天来做了产检,其他指标都很正常。只是产前抑郁的评估报告显示,您太太有一点抑郁情绪。希望您最近可以多陪陪她,也可以趁孕中期一起去旅旅行。还有啊胎宝宝的照片也抄送了一份给您,记得查收啊!”
吕一帆早就忘了孟琦琦今天产检,于是立即给她打了过去,然而却始终没人接。或许她没有听见……面前的电脑提示新邮件,他随手一点,图片加载了三十秒钟,然后一帧一帧地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小手手,小脚脚。吕一帆忽然发现自己还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心里骂着自己畜生不如,急匆匆拿着车钥匙跑出了办公室。
缪娜的办公室在他的正对面,她跟出来喊了他一声,吕一帆却早没了踪影。缪娜犹豫了一下,走进他的办公室,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轻点了一下吕一帆电脑鼠标,幸亏还没锁屏。只是屏幕变亮的一刹,她不由锁紧了眉头。
“难道孩子对他,真的那么重要吗?”
小小的香港,可吕一帆却找不到孟琦琦。司机陈师傅快六十岁的人了,急得满头大汗,他解释诊室楼下没有停车位了,所以他停到了下一个街区。两个人分别去坚尼地城和深水埗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吕一帆不得已打给了宁远航,没想到却被宁太太抢了电话,她上来就破口大骂:“你跟那个梁董事到底怎么回事儿啊?你和琦琦结婚才几天啊?你想逼死她吗?”接着宁远航又夺过来电话对宁太太说:“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喂,一帆啊,琦琦怎么了?要不我打个电话试试?”
孟琦琦的手机关了静音,她不是专门不接,但是她也想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到底重不重要。幼稚吧?可笑吧?可那一阵阵的电话震动似乎才是她存在的意义。信马由缰地沿着医院后面的步道上行,忽然发现眼前的景色有点熟悉,只不过上一次来是夜里。
凸在步道外的那块大石头,吕一帆曾骗她说是仙人台。原来从一开始她就喜欢被他骗,明知道那张脸不会带给她省心的日子,可还是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孟琦琦缓缓坐在这块大石头上,脚下就是中环林立的高楼,头顶便是富人云集的半山别墅。
也没有错,脚下的芸芸众生又有哪个没有飞黄腾达的梦呢?吕一帆本就不是普通人,她不能因为自己的平凡去挡他的路。恰恰缪娜是那个跳板,吕一帆为什么要拒绝?他说过,资本市场,没有情义只有利益。
或者这样想心里会好受一点。其实熟悉吕一帆的人,陆向荣也好,Amanda也罢,都提醒过她,他没有看上去那么纯良,可惜,当局者迷吧。
吕一帆找到孟琦琦的时候,她正静静地坐在步道旁的大石头上,面色安然,亦如曾经在茫茫人海中的惊鸿一瞥。他差一点就弄丢了她。
“琦琦,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不是说过不要乱跑吗?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
孟琦琦也不看他,只淡淡地说:“你看到宝宝的照片了吗?我觉得肯定是个女孩儿。”
吕一帆顿时感到愧疚,他挨着她坐下来,颤抖着手臂抱紧她,在她耳边轻轻说:“对不起……”
“如果女儿长大了,我不要给她讲公主王子的童话,公主王子美好的仅仅是他们高贵的头衔,爱情不需要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我喜欢中国的爱情观,不羡鸳鸯不羡仙,锦衣玉食不如素手羹汤,不过为什么做出牺牲的永远是女人呢。”
她转过头看着他,“一帆,上面的生活真就那么迷人吗?”
吕一帆无话可说。
孟琦琦眼里的光愈加黯淡了。
资本在收割韭菜时,从来不会过问韭菜的死活。吕一帆本以为韭菜的感受会离他很远,却没想到自己最亲近的家人却是第一个受害者。吕一帆的妈妈最近天天一打电话就是半个多小时,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讨债的人已经堵到家门口了,我怕你爸爸知道了受不了,连哄带骗地送他去了休干所。你姐姐他们要是还不回来,我可怎么办啊?”
妈妈曾经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美人儿,虽然他的记忆里母亲不再跳舞,但她穿着玫红色长裙走路的身姿仿佛跃动的音符,可惜那样的曼妙和听筒里无尽的怨懑已相去甚远了。家庭生活未必能带给女人幸福和安稳,就像他的母亲,当父亲荣誉不再、日益衰老,还有剪不断理还乱的前一个家庭,母亲就像被腐蚀的珍珠一样,逐渐变成乏味的死鱼眼珠。
都怪他的姐姐姐夫,水蛭般贪婪愚蠢,他本可以不必受制于人。有很多次,他都希望他们可以彻底消失。姐姐还陪着姐夫在澳门养伤,这不是什么不可实现的事,吕一帆甚至上过暗网,东南亚的杀手做一单也不过几万美元。
“小帆啊,家里的事不要和琦琦说了,琦琦家里都是体面人,我们不想在她面前这么丢脸。妈妈现在唯一欣慰的是你们小两口恩恩爱爱的,我真的是,不想管你爸爸了,他老糊涂了,分不清好赖。等琦琦生了,我就过去带孙子!”
吕一帆之所以没有把罪恶付之于行动,不就是因为心里还艰难地保有起码的底线吗?
姐姐嘴里从来都是半真半假,Bill拉他们炒股不假,却不是真的教他们空手套白狼,为了攒够股本,他们夫妻俩不仅把车铺和房子全部抵押给了Bill名下的贷款公司,还借了五十多万的贷款也学人家玩杠杆,借着吕一帆做空的东风狠狠赚了一把。结果钱还没有捂热乎,在澳门转了一圈不仅赔给底儿掉,还欠了两千多万,这还仅仅是赌债。欠Bill公司的高利贷已经像滚雪球一样转眼间便不可收拾。吕一帆真的可以坐视不管吗?姐姐是父亲的软肋。Bill承诺,等所有的帐走完,他姐姐姐夫的钱一笔勾销。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可吕一帆还真就没办法。姐姐姐夫的欠款白纸黑字地写在合同上,而Bill他们走帐的把柄却不在他手上。吕一帆频繁地被邀请去半山上的周宅,不断地被引荐给各种豪商、政要,他们越是对他礼遇,越暗示着一种难以抗争的裹挟。或许从他打响做空战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丧失了主动权,所谓的跃升不过是换种形式成了少数人手里的那枚关键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