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半躺半卧在床上,左边紧紧攥住妈妈的手,右边紧紧攥住女儿的手,眼神里尽是悲伤与无奈。母亲笑着说道:“没事,你会好起来的。”父亲怜惜的看着女儿,道:“你别再乱花钱了,反正这病也看不好,多攒点钱,留给丽丽当嫁妆吧。”母亲满口答应,道:“行,就听你的。”
从那以后,张晓丽每天晚上到医院服侍父亲。
母亲则白天过来守护,但陪父亲说会话,就禁不住哈欠连天,趴在床边上睡着了。
父亲觉察出异样,问女儿:“夜里怎么都是你在,你妈妈怎么不来?”张丽丽笑道:“妈妈白天累,我叫她晚上休息。”父亲欣慰的看着她,道:“我的宝贝女儿长大了,知道孝顺父母了。”
其实母亲并没有在家休息,她在汇丰酒店谋了一份端盘子洗碗的工作。
这是张丽丽第一次感到父母之间的真挚深情,也是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爸妈的爱情像青山流水,朴实而平淡无奇。
母亲曾经说过:“你爸爸这辈子吃了不少苦,从没享过半天福,无论如何,我不能就这么叫他走了。”
是的,张晓丽也不想叫父亲带着手上的老茧,心中对妻女的愧疚,就这么走了。
然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轮回,谁又能挡得住呢?
见母亲叮嘱她瞒着父亲,整天三点一线,奔波于医院、酒店、家之间,累得精疲力竭。
张晓丽突然萌生一个念头:“把自己嫁出去!只要那人能出钱给爸爸治病。”她就寻思委托亲朋好友,为自己安排相亲对象。
常言道: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
当母亲发现了她的想法之后,坚决反对。并厉声骂道:“你爸妈还没死呢,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这件事在母亲的斥责阻拦下,便暂缓了一段光景。
每天看着被病魔无情折磨的父亲,和心力交瘁的母亲。张晓丽终于狠下心来,偷偷去姑姑家哀求。
侄女的孝心感动了姑姑,便瞒着母亲给他介绍几个。
但男方一听说张丽丽家中有个身患绝症的父亲,都纷纷避而远之。
唯有陈振宇的父母同意,并约定了时间地点。
双方见面那天,张晓丽刻意打扮一番,在姑姑的带领下,早早来到男方的阿姨家中。
陈振宇模样长得并不难看,年纪二十五岁,身材中等个头,且能说会道。只是天性略显得有些懦弱,在电厂上了三年班,碌碌无为,至今还是一名小小基层工人。
当然,这都是从姑姑和男方母亲口中获知的。
尽管张晓丽几百个、几千个不愿意,可想到父亲的病情,在经过几天几夜的辗转反思,她在纠结中妥协了。
父亲得知后勃然大怒,立即气呼呼从医院回到家里,浑身哆嗦着质问母亲,道:“你整天在做什么,谁叫你答应这门婚事的?”
母亲流着眼泪,道:“不是我,是她姑姑同意的。”
父亲接着把姑姑叫来,当面又骂了个狗血喷头。
张晓丽抱住父亲,哭道:“爸,您别这样了,是我自愿的,不关妈妈和姑姑的事。”
父亲“噗通”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头,道:“我告诉你们,你们谁答应了没用,反正我不答应,这门婚事就成不了!”
姑姑劝道:“哥,你又何必呢,丽丽都这么大了,早晚都要嫁人。如果这个男人对他好,也算了却你一桩心事。”
父亲腾地站起身,喝道:“你滚,我没你这个妹妹!”
姑姑幽幽长叹一口气,嘴角哆嗦着欲言又止,看了看嫂子和张丽丽,转身离去。
父亲并未作罢,又冲着妹妹背影,喊道:“你管好你自己,我女儿的事不用你瞎操心!”话未说完,便气喘吁吁的咳嗽起来。
母亲慌忙拍着爸爸的脊背,劝道:“她姑姑也是好心,你冲她发什么火了。”
父亲猛地拨开妈妈的手,眼睛瞪大溜圆,道:“放屁,她什么好心,你们了解那个人吗,那天我万一死了,女儿嫁过去受委屈,你们孤儿寡母怎么办?你这是叫我死了都不安心吗?你老糊涂了吗?”
这又是有生以来,张晓丽第一次见父亲对母亲扯着嗓子发那么大脾气。
母亲柔声道:“他爸,是我错了,等明天我去他家,退了这门婚事,你别生气了。”父亲言语要挟,道:“等什么明天,你现在去,你要是不去,我就不去住院!”母亲噙着泪花,道:“好、好,我现在去,那你和丽丽马上回医院。”
张晓丽扶起父亲,抽抽噎噎道:“爸,咱们走吧。”
当天晚上,父亲毫无睡意,眼睛一直盯着趴在床沿上的女儿,还不时用自己的粗糙大手,去抚着女儿的长发,偶然发出一声轻叹。
迷迷糊糊梦中,张晓丽总听到有人在小声闷闷的哭。次日醒来,她发现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母亲带着自己做的小米粥和素馅包子,上午八点准时来到病房,笑道:“他爸,婚事我已经退了。”
父亲满含歉意,道:“那什么,昨天我不该对你大吼大叫。”
母亲颤巍巍捧着粥碗,道:“都老夫老妻了,说这个干嘛。来,你们俩趁热吃。”
父亲笑道:“先给丽丽吧,让她吃完回去赶快睡觉。”
张晓丽撒娇道:“老爸不吃,我也不吃。”
父亲连声道:“行、行,这傻丫头,那老爸先吃,行了吧。”脸上笑呵呵的,眼神充满溺爱。
早饭后从医院出来,张晓丽躲在无人角落大哭一会。然后擦干眼泪,直接跑去姑姑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