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院的书房里烛火通明,良昑托着小脸巴巴等着凌歌给她传授追夫大计。
“这第一步,自然是确定郗焘对你怀有哪一种感情。”凌歌指尖轻点案板,神情俨然老司机,“确定好了,才能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良昑忙摊开小册子一字不差记下,而后抬头等待,却半晌也不见有下文,眨了眨眼,“没了?”
“没了。”凌歌耸了耸肩,说道。
良昑呆了,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来,瞧得凌歌捧腹大笑,“逗你的……这怎么确定也是有讲究的。你听我说啊,从今日起,你不要再去找他了,能避则避,就算你们不期而然遇上了,你也要装作与他不熟的样子。就这样,先晾他几日再说,我到时让人跟着他,看看他是怎样一个反应。”
“慢、慢些讲呀,我没记到……”良昑一边奋笔疾书,一边苦兮兮道。
可真是个活宝,凌歌失笑地摇了摇头,“这些不用记,往后要你一字一句用心记住的,我会多讲几次的。”
“当真不用?”良昑犹然不确定地问。
“当真不用。”凌歌将她手中毛笔抽走,搁回笔架上,“现在你与我说说吧,你是怎么看上你家师叔的?”
良昑小脸一红,“这个……说来话长啦。”
这个“说来话长”诚不欺她,良昑足足讲了两时辰还没讲完,她在心里整理总结了一番,大概理清了来龙去脉。
良昑这小丫头自小没了娘,父亲又时常有事不着家,不能很好地照顾她,太师父祁渊就将她接到身边养着,平时由小徒弟郗焘照看。
那时的郗焘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常年与祁渊住在深山老林里,稚气未脱,阳光开朗得很。说是照看,其实更多的是陪她一起玩闹,她想去河里摸鱼,他便光着膀子潜水里,抓到鱼之后丢上河边给她玩;她想上树掏鸟蛋,他便赤着脚去爬树,次次都摔了个鼻青脸肿……
可以说,良昑大半的岁月都是与郗焘一同度过的,就连第一次来癸水,也是因为有他在,她才没有吓晕过去……就这样喜欢上他,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
良昑自小不受礼法束缚,心思简单纯粹,一点儿也不觉得喜欢师叔是一件有悖纲常伦理的事,在她的回忆里,只有一件件开心有趣的事儿,根本没那些关乎世俗的愁苦与不安。
凌歌想,这小丫头果真是喜欢郗焘的。
她递了一盏茶给良昑润喉,趁她喝茶的空隙换了话题,“阿昑与那卢女郎关系如何?”
“我与她昨日才算相识,一点也不熟,不过……”良昑说着揶揄一笑,“嫂嫂你不知,这卢女郎啊,当初差点就嫁给师兄当正妃了呢!”
凌歌闻言眉心一跳,“怎么个差点法?”
良昑又灌了一口茶,朝谈书招了招手,“我这都讲好久话了,嗓子不舒服,还是让小谈书来给嫂嫂解惑吧。”
当了大半天背景板的谈书无端遭点名,认命上前一步,言简意赅:“之前殿下顺手救过卢女郎,卢女郎记挂在心,便让其父卢尚书向圣人请旨赐婚,殿下给拒绝了。”
这般平直无波且没有细节的讲述,实在对不起她的举荐,良昑摇头连声叹气,“算了,还是我来说吧……”
两年前,卢婵君前去洛阳探望外祖,拉车的马儿受了惊,在街上狂奔起来,撞伤了好几人,正巧那会儿萧行之路过,便让摘星出手将那疯马制服,卢婵君当时想当面向萧行之致谢,他却不解风情得很,坐在马车里连面都不露。后来卢婵君多番打听才知道,原来当日救了她的人是当朝九皇子萧恒……
那之后卢婵君对他的关注便多了起来,尽管在别人眼里,萧恒有些不堪,亦不值得托付终身,但她一直记着那日的救命之恩,越是反复想起,心里的感情便越是明朗,于是乎,她向母亲倾吐了自己的一番心思。
卢家向来疼爱这个女儿,见不得她为情所困日渐消瘦,便找了皇帝求旨赐婚,谁知皇帝并没有一口应承下来,而是说要问过萧恒的意见,卢尚书觉得女儿才貌双全,甚有美名,萧恒定不会拒绝这门亲事的,结果……
自然是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这卢女郎呀,两年来议了几次亲,却都没有谈成,嫂嫂猜这是为什么?”良昑眨眨眼,卖了个关子。
凌歌瞥了她一眼,想也不想道:“因为你师兄一直没娶亲,她觉得自己还有希望,所以也不想议亲,对不对?”
良昑登时星星眼看她,“嫂嫂,你也太聪明了吧……”
凌歌笑了一下,这种用脚趾想都能想到的事情,在良昑看来却是聪明的表现,可见她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小丫头。恐怕就是这样,郗焘才没将她的喜欢当一回事吧?
良昑见她面上表情无异,忍不住问:“嫂嫂便一点也不在意那卢女郎?”
“我当然会在意啊,要不然,我也不会故意拿话刺她了。”凌歌坦然说道,“不过,每一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与自由,这是外人管不了也剥夺不了的,哪怕是她喜欢的人,也一样无权剥夺。”
良昑似懂非懂,“无权剥夺……可万一她还要缠着师兄呢,不会困扰吗?”
凌歌反问:“那你师兄记得这位女郎吗?”
良昑摇了摇头。
“这不就结了?”凌歌顿了一下,颇有语重心长之感,“若能两情相悦灵犀相通,多余的人自不必理会,若不能,那就更加不用理会,丢掉便是,世间好男儿并不是独此一家。”
良昑惊得捂住了嘴,凑近前小声说道:“嫂嫂,你当心些,小谈书还在呢,让师兄晓得你这么想,他会气坏的!”
凌歌歪头想了一下,抿唇一笑,“他不会生气的,有他在,就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良昑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语塞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其实嫂嫂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吧?
凌歌点到为止,问起了另一件事,“你方才说,别人觉得行之不堪?”
良昑一个劲儿地点头,“因为皇帝对师兄多有忽视,朝里朝外的人便也不把师兄当回事儿,哪些话不中听,便挑哪些话讲,传来传去,传成一个不学无术的药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