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受伤,只是受到了惊吓,醒来后有些过激行为,此番有郗焘在照顾他,你不必担心。”话刚说完,便见她转身便要离去,他忙拉住她,温暖宽厚的手掌裹着她小手稍稍一紧,安抚道:“郗焘说他此时不宜见人,你去了也见不到他。且信我,等再过几日,他神志正常可以见人了,便让你们天天见面,如何?”
她闻言又是一串眼泪流下,“虎娃还是个孩子,自小没爹没娘,只有一双祖父母,已经够可怜了,为什么如今还要遭此横祸,为什么啊……”
他轻声一叹,原先想瞒着她,便是不希望她如此难过,可当她定定地望着他,说她会伤心会生气时,一早编好的谎便难以为继。
“都怪我,写什么破书……都怪我……”越哭便越收不住情绪,想到自她写了那书后就没遇到过什么好事,便更是悲伤难抑。
“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虽对她的话有些不解,但他还是下意识地柔声安慰她,“此事归根结底是司马纬与司马绎的错,根本与你无关,你莫要再自责,也莫要哭了。”
真心实意安慰人这种事,是他少有的不擅长之事,翻来覆去就那些话,起不到效用不说,还催使她哭得更凶,直哭得他心口好似被插上一把把刀子,而后浇上盐水、又在油锅里滚过一般,疼不可言。
他开始有些无措起来,拭泪的动作于是一顿,望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又一阵酸涩疼痛涌上心头,他怔了一怔,而后失神般低头吻住了她左眼角。
突如其来的一吻让她脑子一空,暂时忘记了所有负面的情绪,她愣愣地眨了眨眼,脸上尽是反应不及的茫然。
轻轻颤动的睫毛扫在他唇角,好似一片飞羽在他心尖轻柔拂过,带起一阵难以言说的痒意与战栗,喉结一滚,他稍微拉开了些许距离,轻轻抬起她下颌,再度俯身亲下那抹嫣红的唇。
轰——
一束又一束的烟花在她脑海里绽开,是她曾经见过的最为绚烂耀眼的烟花,姹紫嫣红、浮翠流丹,于天幕撑开各式各样的形状,而她却只听得见一声又一声的轰鸣,待后知后觉再去看时,一切早已尽归平静。
这一吻虽如蜻蜓点水般浅尝辄止,但两人的心跳却并没有因此而放缓几分。
萧行之耳廓微红,眸色深深,而凌歌则是两颊娇艳欲滴,媚眼如蒙雨雾。
她不由自主地捂上心口,直愣愣地望着他,不见厌恶与反感,只有几分错愕,几分难得一见的羞怯,看得他心一动,又凑上前去,她吓得后退了一步,却下意识闭上了眼,大气不敢喘,他一笑,将唇覆于她眼睑上,唇下那颗滴溜溜乱转的眼珠子,许是她此刻的心情吧?
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此生从未有过的开怀,心底的欲望也随之浮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好像书上说的蜜罐蚁一样,她之于他便是那百花蜜,“散似甘露,凝如割脂,冰鲜玉润,髓滑兰香”,而他永不会餍足。
他屏息压下纷杂的思绪,逼理智回笼,这才发现她竟也屏住了气息,胸臆瞬时填满甘饴,他贴在她耳际,笑着与她柔声道:“歌儿来,吐气。”
她眼睫一颤,又一片肉眼可见的红晕爬上双颊,她蓦地抬手捂住了脸,只给双眼留了一小条缝儿,而后拔腿冲了出去,直将他吓了一跳,忙跟了上去。
她边跑边头也不回地吼道:“别跟着我!”
话里分明夹杂了一丝哭腔,他猛地顿住了脚步,心下懊恼起来,明明知道她还未对自己敞开心扉,怎么就做了这等唐突孟浪的事?还挑在了最不应当的时候,委实糊涂!
他这一发怔,再回神时她已经跑得没影了。
罢了,左右有影卫跟着她,便让她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吧。
凌歌跑开一段距离,见萧行之没跟过来便渐渐放慢了脚步,到最后她干脆停了下来,靠着一面青灰院墙慢慢坐了下去。
她觉得脑子有点乱,一会儿是李氏夫妇那些无辜百姓遭害的事,一会儿是萧行之突然亲她的事,他们的音容笑貌在她脑海里不断地交叠闪现,令她几欲崩溃。
默默抱膝将头埋了上去,又无声地流了一行泪,片刻后,她终于抬起了头,手背狠狠地揩去脸上泪痕,通红的眸子逐渐燃起两簇坚定的光芒。
除去司马绎等人,在此之前或许还可以说是萧行之自个儿的事,但现在,这么多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因他们而丧命,其中还有救过她一命的李氏夫妇,她又怎么可以再像以前那样当个局外人置身事外?
这笔账,她定要与他们一一清算。
至于萧行之……她捂着心口,重重吁出一口浊气。
事到如今,她须得承认,她并不讨厌他,甚至还有点儿喜欢他,只是……她很在意他心底喜欢的那个人究竟是谁,若是林如画,那不必多说,她是绝对不会委曲求全的,若要强制她接下替身情人这种烂剧本,那她也只能化身碎纸机了。
罢了,等此间事了再与他说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