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已信了八分,反正杀了闻衡没有任何好处,留他一命还能换百两银子,这笔生意总算稳赚不赔,于是道:“既然如此,我姑且信你一回,叫你手下放下兵刃,乖乖随我见官去罢。”
见性命暂且无虞,闻衡悬着的心总算稍稍回落。他这一放松,思路更加活泛,于是垂眼看了看架在颈间的长剑,蓦地笑出了声。
老头警惕道:“你笑什么?”
闻衡举手掩口,咳了两声,悠然道:“我笑有人放着黄金万两视而不见,却为了一点碎银子四处奔走,如此短视,岂不可笑?”
老头不知不觉已熟悉了他这种话中有话的调性,不由自主地被他牵着鼻子走:“什么意思?有话直说。”
“我方才说过,这部被大内高手觊觎的武功残卷就记在这里。”他点了点自己太阳穴,傲然道,“天下除了我,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晓。此功于我而言无异于废纸,但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能学到其中一二,足以终生受用。”
“说句不客气的,黄鹰帮在天门城算作一霸,放眼江湖,却不过是无名小卒,诸位就甘心拿着那么点碎银子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若能学成神功,跻身武林之巅,手中名利,又岂止是区区百两银子?”
黄鹰帮内部松散,从方才有人喊话就能看出来。那老头除了武功高些,恐怕没别的能服众。闻衡这么一煽风点火,果然有人野心难捺,忍不住问道:“你真肯将神功传授给我们?”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如鬼魅般闪现在他身侧,长剑银锋一闪,悄然无声地割破了他的喉咙,爆出一蓬鲜红血花。
尸体轰然倒下,露出身后半边脸上染血的老者,形容宛如恶鬼,阴恻恻地道:“谁想学神功?”
那模样委实可怖,阿雀吓得身体剧烈一抖,闻衡立刻举手遮住他的眼睛,按回怀中,面色镇定地评点道:“这位老先生身法迅捷,内力充沛,只是出剑迟滞,破绽太多,想是常年用刀,不惯用剑的缘故。”
老头眸光微动,扬手将长剑扔到他身前,“呛啷”一声:“你既然自称修习过神功,那就来跟我比划几招,让我看看这神功到底是黄金万两,还是你吹破天的牛皮。”
闻衡盯着那柄长剑,片刻后欣然道:“既然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
他还发着高烧,唇色惨白,两颊却有病态的红晕,一起身眼前金星乱飞,得拄着剑才能站稳。
阿雀含着泪试图搀扶他,被闻衡轻轻一拨,道:“阿雀,你站到我身后去。”
范扬万万想不到事情竟会演变成这个状况,闻衡是什么水平他再清楚不过——身无内功,就算平日里练剑,也只是个花架子,除非别人站着不动让他扎,否则遇上会武的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他去和那老怪物比剑,不是明摆着上去送死吗?
范扬想起昔年与褚柏龄比剑旧事,恨不得自己爬起来替他顶上。然而他受伤甚重,一动就流血不止。闻衡一手背在身后朝他摆了摆,示意无事,虚着嗓音对老头道:“先生也看见了,我没有半点内力,现下生着病,比寻常书生还不如。硬碰硬就不必了,我以此功第四篇‘桃枝剑法’请教先生。”
老头心中认定他一个病秧子翻不出什么风浪,慨然允诺,反手拔刀出鞘。那刀青光熠熠,一看即知是精心保养、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刃,而闻衡手中不过是把普通铁剑,一不小心都有可能被削断,两相对比,胜负简直一目了然。就算此前黄鹰帮众人被闻衡唬住,此刻也不由得心生动摇,觉得太过离谱。
闻衡右手握剑,斜斜指地,朗声对黄鹰帮帮众道:“这篇剑法十分精妙,我只能使出一二分,还望诸位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话音落地,老头已挥刀攻上。此人使刀走的是迅捷奇诡的路子,兼之身法轻盈,来势极快,闻衡还站在原地一步未动,对方的刀尖已到了胸口。此时来不及后退,提剑格挡会被击飞,闻衡索性不闪不避,手腕拧转,抬剑上挑,直刺他小腹。那剑比刀略长一些,正是后发先至,不等刀尖刺中闻衡,老头得先被扎穿。这一下逼得他不得不撤刀回防,闻衡却仿佛早有预料,剑身歪歪斜斜地一撇,剑尖顺势滑开,恰好停在老头收势的半路,朝他右臂的曲泽穴虚虚一点。
这一剑若刺中,他右臂就废了。老头大惊,立即后跳一步,拉开与闻衡的距离:“你这是什么剑法!”
“再来!”
闻衡一振长剑,剑尖虚影叠出,霎时间刺出极快的十剑,密不透风地笼罩敌人周身要穴,老头举刀欲挡,却碍于要穴被制,根本无从下手。闻衡的剑既轻且快,而且绝不与他硬碰硬,往往是刀来即走,不知不觉一招使尽,第二招已行云流水地续上。两人之间,反倒成了没武功的人步步紧逼,会武功的节节后退。
眨眼之间,二人已拆了十余招,老头被逼退至香案附近,而闻衡剑势凝滞,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已支撑到极限,手臂酸软无力,往往剑招出到一半,便难以为继。
围观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心神不自觉地随着闻衡剑尖游走,只觉无比惊险刺激。两人斗至酣处,闻衡一剑未中,又起一式,高声道:“看好了,下一招叫做‘双龙戏珠’!”
说时迟那时快,躺在地上装死的范扬骤然暴起,抱住老头双腿,将他死死卡在香案前,下一刻,闻衡聚集起全身力量的一剑转瞬即至,刃尖如流星坠落,唰然刺穿了老头的咽喉!